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蠕虫记 > 第四章 坠入梦中

第四章 坠入梦中(1 / 1)

当我走到楼道尽头、快要踏进我所在的宿舍时,楼道和房间里的灯忽然全部熄灭;应该不能说是房间,而是洞穴或者畜栏。学校所有宿舍楼的灯在几秒钟内全部熄灭了。所有白色的和暗黄色的光消失在一片黑暗当中。黑暗同时包围了宿舍楼外的小径、草坪、广告栏及绑在广告栏上的淡绿色的投稿箱。只剩下孤独地站立在路旁的树木和路灯杆支撑着看似虚无的天空。在黑暗中我轻轻地推开宿舍的门,门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同时贴在门后的、已经快掉落的艳俗美人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也就是说,当我轻轻地推开门,已经制造出两种声音,这两种声音清晰地表明:我回来了,但这种回归毫无意义。一股刺鼻的酸臭涌入鼻孔。本来是像流水一样畅快的谈话声被我突然制造的两种声音打乱了,在短暂的停息之后又开始流动。班长用总是不通畅的鼻腔发出毛茸茸黏糊糊的声音,仿佛鼻子才是他的主要发声器官;每晚他的毛茸茸的黏糊糊的声音都成为宿舍夜谈的主旋律,其它的声音则为他伴奏。其中有一个人矮墩墩、黑乎乎,长着结实的皮肉,一顿能喝两斤白酒,喜欢谈论军事和仰躺着睡觉,就像平放在床上的炮弹。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在发射炮弹,不断地撞击着宿舍的墙壁。我侧躺着,看到月光透过窗户射在光滑的地板上。谈话声仍在继续,在短时间内不会停止。对面刘适予所在的宿舍却完全地安静下来。风不停地敲打着窗户,想要钻进来又找不到空隙。暖气片释放出的热气使这间狭小的宿舍十分干燥闷臭。窗外已经彻底听不见脚步声。几句刺耳的争论声宣告着谈话才刚刚进入高潮。谈话声在议论一对教师夫妇。妻子是我们的老师,教授西方文学史;丈夫也是我们的老师,教授中国古代文学史。妻子肥胖且面色红润,发出的声音饱满而洪亮,连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不想听课的男生都听得清楚。丈夫生着一头卷发,矮小且瘦弱,在上课时总是一副笑模样,说几个与讲课内容毫无关系的小笑话,有时候简直乱来,据说是被上级强迫研究不喜欢的中国古代文学史所致。此时谈话的内容,就是研究妻子是如何让丈夫在家里跪搓板的。在一致得出“妻子让丈夫跪搓板”的结论后,每个谈话的参与者都发出了具有各人独特性的笑声,使谈话的交响曲变成了笑声的交响曲。仰躺在我上铺的是一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瘦子,睡着的时候眼睛也是睁着的,在大学市场买二十元钱一件的运动衣,还喜欢买校内流动小贩的烤红薯,热热地拿着回宿舍闲聊,在被要求“咬一口”或“掰一点”时骄傲地仰起头。他此时发出的笑声尖利而古怪:憋足了,笑几声…再憋足了,笑几声…他的胸腔就像是挥洒自如的风箱,为情绪的表达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班长的笑声此时仍然是主流,他的笑声其实就是增大气流在经过鼻腔时的阻力,突然阻塞又突然放开,鼻子就像是一个又长又尖的乐器。矮墩墩、黑乎乎的人在笑的时候仍然是矮墩墩、黑乎乎的,虽然他仰躺在床上,在月光的照射下也难以看清他的轮廓,只听见在他的方位上发出了对门宿舍都能听见的笑声,就像一排炮弹从他的床铺上发射出来,在门外的过道上到处乱飞。在一阵笑声基本结束的时候,对门宿舍也传来了零星的谈话声,不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远处传来“吱吱…吱吱”的开门声,一双拖鞋快速地拍打着地面,向卫生间跑去。风更加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笑声之后短暂的停歇让人误认为有结束的意思,其实只是片刻的休息。又有一个人开了口,并且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我已经十分困倦,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有一种“嗡嗡…嗡嗡”的忽远忽近的响声在耳边徘徊,久久不肯消逝…。在四周的掌声伴随下我看见大概留着分头的级长正坐在主讲台上。台下的是高中一年级学生,在升旗仪式后坐下,密密麻麻地挤做一堆,穿着统一的暗灰色加红色条纹的校服。已经是深秋天气。操场上的红旗随着风飘动起来。台上只坐着级长一人,面前只有一支话筒和一只茶杯。他的声音、一种“嗡嗡…嗡嗡”的响声仿佛是炮弹般先发射到天空中,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再降落在学生们的头顶,炸响。于是我们都笼罩在由音响设备放大的他的声音之内,连那些在交头接耳的发出“吱吱…吱吱”的谈话声的女生也不例外。我坐在最后排,看不清级长的脸,只记得数次在校门、走廊和操场上偶然与他相遇时收集到的关于他的脸部的最基本的特征:分头、大柿饼子脸和高高耸起的颧骨,通常是严肃地做着怪样。我努力地往台上张望,只看见级长坐在一长排的主讲台后面,脸部只是模糊的一团白色,不过似乎这团白色的物体不太高兴。它似乎在批判关于“迟到”的事情。有几个经常迟到、屡教不改的学生激怒了这团暗白色的物体,使它在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上在做出严肃表情的基础上还要添加上新的表情。忽然有人把从课室搬来的带靠背的木椅子放在了我的旁边。这个迟到的人犹豫了一下又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坐了下来。是她,居然是她,她居然坐在了我的旁边,和我的距离如此接近,从来都未有过。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甚至怀疑此刻是否活在现实的世界中,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心脏在加速地跳动,手也在微微的发抖,脖子发僵,不敢再侧过头来看她,过度的震惊已经吞噬了兴奋和激动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驾驭自己复杂的情绪。此时我已听不见级长发出的“嗡嗡…嗡嗡”的声响,仿佛活在一个真空的世界中,只有我和旁边的这个有着惊人白皙的皮肤、不可思议的身体曲线和秀丽黑发的邻班女生。薛晓婷…是她,她怎么坐在了我的旁边?梦境中才能发生的事情居然此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偷偷地侧过脸来看她,发现她似乎也在偷偷地观察我;当她意识到我也在看她的时候,脸马上红了,并迅速把目光转移到主讲台之上。她或许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放在膝头的扭在一起的两只白色的可爱的小手显露出她的羞怯与不安,被校服包裹的两条匀称的小腿也在微微摆动。虽然我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但还是发现了即使在侧面也能捕捉到的她的优美的身形、黑色的秀发和白皙的脸庞。这简直是造物主的艺术品,整个年级唯一的一个,此刻正坐在我的旁边,而且只坐在我的旁边。难道是那五封信起了作用?从入学一开始,第一次见到她并且奇怪地决定追求她,就开始给她写信。写信的时候就像是在创作属于自己的文学作品,同时把她作为想象中的倾诉对象,希望能把自己内心中最丰富、最细微的感情变成流畅而动人的文字,并且总是猜想她在读这些信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为了能获得更好的表达效果,我甚至每次都要摘抄几首诗。一封信也总是要修改好几天,反复斟酌一个词或一句话的意思。几天后当一封这样完成的“作品”要投进邮箱的时候,就是我做最为艰难的选择的时刻。第一次投信的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在邮箱旁边犹豫了很长时间,就像是要在一栋楼下面放置炸弹。她会看我的信吗?会不会直接扔到垃圾筐里面?让我用了几天的宝贵时间创作的作品等同于一张躺在垃圾筐里的写满了字的废纸?这还算轻的。她会不会把我的信在邻班公开出来?帖在教室的后墙上就像我将邓智勇的只得了二十几分的数学试卷贴在教室的后墙上?那样的话我的信还真成了“作品”。这太可怕了。不过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景,是刚入学、第一次做课间操的时候。她负责检查邻班的人数。当时是夏天,她穿着吊带裤和白衬衣,惊人白皙的脸蛋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她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我就认定这是我到现在为止、也可能是今后所能见到的最为美丽的女孩。她站在邻班的队伍旁边,就像一个瓷娃娃。她的小手握住一支圆珠笔,在小本子上划着什么。我的视线完全集中在她的身上,并且做出了一个令我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追求她。这是我上高中之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她的美丽而诱人的形象就像是在背后使劲推我,让我把信塞在邮箱那张开的口中。不过我又想起当我第一次和她产生对视、用专注和爱慕的眼光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只是在陌生中带有一丝恐慌,然后绕开我顺着走廊跑掉了。此时我的犹豫使我自己都感到厌恶,“试试吧”,我想,把手中已经点燃的“炸弹”扔进了邮箱中。现在,她就坐在我的旁边,而且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我主动跟她说话?难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愿意和我交往,等待着我对她说出第一句话,从而开始我们之间的交往?我们之间还从未说过话啊。此时台上的级长似乎越说越激动,头顶的喇叭也变得更加刺耳,不过我仍然只能听到“嗡嗡…嗡嗡”的声音和“迟到”这样一个词。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努力地在回忆中抓住我们不多的几次相遇时的所有细节,哪怕是最微妙的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的含义。她是对我微笑过,而且笑得很甜蜜。当时我站在课室外的走廊上,她经过我的身边,专门把那颗精致的头扭了过来,望着我甜甜一笑,嘴角很自然地上扬。这个微笑使我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听,只在揣摩这个微笑的真实含义。这个微笑使我兴奋:难道她喜欢我?不过几天后的相遇又使我对此产生了怀疑。放学后我去自行车棚推自行车,她正从车棚里出来,看见我,仿佛不认识,又好像认识,不过目光是陌生甚至严厉的。几天前的微笑就被几天后的目光所否定。甜蜜的微笑和冷淡的目光已经循环过好几遍。究竟是她在做着激烈的情感斗争、不断地自我否定呢还是我在胡乱猜疑、事实上她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呢?我们从来也没有说过话,因此我很难判定她的真实想法。我的回忆中的所有猜测都无法否定她此刻就坐在我的身旁的事实。她确实坐在这儿,确实跟往常一样美丽,而且头发上好像涂了什么东西,使本来就乌黑的秀发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亮闪闪的光泽。我甚至闻到了她身体上散发出的香味,那应该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她的肉体发出的天然的气味。我总是感觉她的头在微微地倾向我坐的一边。我分明感受到了她那拥有丰富而完美的曲线的肉体就在我的旁边,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碰触。那可是我在课室中、在操场上、在回家的路上、在餐桌上、在字台前、在入睡前所遐想的对象。她的人、她的肉体即使并不在我的眼前,我也在努力地构建关于她的形象,拼凑她的完整的形象。由于每次见她都只是短暂的一瞬,而且要保持相当的距离,我始终把握不住她的全部,每次只能抓住她的某一个特征。在半个学期左右的时间内,我逐渐抓住了她的三个最主要的特征:惊人白皙的皮肤、优美的身形曲线和乌黑的秀发。当我把这三个特征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样子就浮现在我眼前。她此刻正坐在我的身旁,使我意识到:这不是以往的许多次的匆匆的一瞬间,而是许多个一瞬间凝固在了一起。她仿佛为我打开一个巨大的洞穴,漆黑一片却又让人激动不已,我不知道该不该就此跳下,也不知道下面是花丛还是深渊。她似乎又在偷偷地看我,甚至显得有些焦虑,她难道是在疑惑已经写了五封信的我为什么还不主动跟她说话?她的双手夹在两腿中间,身体微微向前倾,难道真是在等着我跟她说话吗?多少次都想在遇见她的时候勇敢地走上去,跟她说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这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但既然喜欢她,就必须和她说话;如果连话都不说,那算什么恋爱呢?我似乎已经通过写给她的信件、对视、微笑等等在彼此之间建立了一个充满了臆想和猜测的桥梁。我通过这座桥梁来对她进行幻想。可这座桥梁所通向的是真实的她吗?她的一切想法我都无法得知,只能通过猜测、不断地猜测;以及通过她的各种表情和动作来推断、不断地推断,就像在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侦查。必须彻底击碎所有的幻象,使时而痛苦时而美好的幻想不再继续,走近她,望着她的眼睛,欣赏她惊人的美丽,说出我在这一生中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还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她的声音究竟是怎样的呢?多少次的机会在学校的教学楼中、操场上、自行车棚里、校门前离我而去,一次次地看见她在我的视线中远去。我不敢想象在我走近她、和她说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她会有着怎样的表现。她会拒绝我吗?或者直接不理我?把以前所有对我的微笑都统统地遗忘?这太可怕了。我在看见她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当她拒绝我的时候我的心脏是怎样跳动的,胸口像被刺了一刀,痛苦的表情甚至会使周围的人都感到恐怖。她的美丽直接决定了我所遭受的痛苦的程度。她此刻却坐在我的身边,而且侧过头来偷偷地看我。她简直是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和自己的美貌开了一个玩笑。从痛苦思念的地狱直接到了天堂的门口,这个转变使我震惊不已。她似乎有些不安了,甚至不再偷偷地观察我,而是略显大胆地侧过脸来看我。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主动地坐在我的身旁,也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喜欢我,也就是说我们是互相喜欢对方的。我在记忆中寻找支持这个论点的证据,似乎有,但马上被其它的论据所推翻。以往所有的相遇都成为一个个的谜语,让人难以猜测它们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是她想告诉我我们之间不适合谈恋爱呢?或许是想直接挑明她不喜欢我,让我今后不必再给她写信了?这个想法马上又让我从天堂的门口跌入痛苦的地狱,级长的仍在继续的“嗡嗡…嗡嗡”的喇叭声仿佛也成了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这个判断极有可能。我害怕承认这是真的,却又想在记忆中寻找支持这个论断的证据。她有一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同班女友,是我的初中同学,长着一张狐狸般的面孔,鼻子又尖又长,喜欢说简短急促的话,断断续续,连在课堂上回答问题都一样。我们一直不喜欢对方。我在看见她们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起她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坐在课桌前剥柚子的情景。自从我给薛晓婷写信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异常。难道是她在背后说的坏话?诋毁我?劝说她的女友拒绝我?这很可能。我一共写了五封信,但都没有收到回信。更为可怕的是:这个尖鼻子的女孩也看了我的信?我感到我的全部美好的心灵都暴露在她的丑陋的尖鼻子下面。她们或许会一起看,把本不应该公开的秘密当成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来看,并且发出和她的鼻子一样尖利的笑声。当薛晓婷在获得被追求的快感之后,会把我精心创作的信扔进垃圾桶,并且再把它揉成一个纸团,就跟包早餐的纸一样。我这样想,感觉到她同时在揉我的心,肆意地揉弄,仿佛在玩一个纸团。想到这里,我侧过脸来看了看她,发现她仍然把手夹在两腿之间,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究竟想说什么呢?会不会是:“别再写信了,我们不合适,我们是学生,不能谈恋爱,应该以学习为重。”

之后呢,我们就算认识了,但同时成为彻底的陌生人,失去一切可能。这种看似理性的拒绝是所有拒绝的方式中最恐怖的一种,它让人失去一切希望,只剩下一种可能,也就是不可能。她想要拒绝我,又不敢主动开口,只能这样僵坐着,等待着我先开口。这些想法在我的头脑中占据了上风,我还想起昨天放学时在校门外的阶梯上遇见她,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好像害怕我从后面追上来一样,推着她那辆小巧的自行车匆匆地逃走。我想象着那无比美丽却又离我远去的背景,已经开始对坐在我旁边的她感到些许憎恨了。我又侧过头来看她,看见她脸颊上的淡淡的红晕,同时预感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坐在她的身旁了。不知是什么力量使我站了起来,更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由什么创造而成的,是埋藏在心灵里的潜意识,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理性决断?我就这样莫名奇妙地站了起来,带有一丝愤恨,但更多的是战胜自我的喜悦和从纷繁复杂的猜测中解放出来的舒适。我抓起木头椅子,把它往后拖了几步,已经掉漆的木头在操场的泥土中刮出了几道深痕,尘土也被晚秋的风吹散。我重新坐了下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她像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一下就站起来。她的女友、那个长着尖鼻子的女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快步向她走去。两人的手拉在一起,低声细语着什么。我看见薛晓婷白皙的面孔上的恐慌与不安,她的眼睛表明了她特别需要向她的女友诉说什么,希望得到安慰。她们两人说了几句之后就把椅子搬到后面去了。难道是尖鼻子的女孩怂恿她来拒绝我?主动地挑明不接受我的追求?我没有看台上像一尊石像一样的级长,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还在不在,我只是低头望着几颗小石子,比较它们的大小、颜色和形状,猜测它们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在什么远古年代形成的。我忽然对我的猜测感到厌倦,觉得我的生活之中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怀疑和犹豫。级长终于讲完了,我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发现她坐在我的后面;我走过她的身旁,我们的目光发生了短暂的对接,她的眼神传递的信息是不解、无奈和惊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愤怒。在放学的路上我回忆起我们的对视,我认为我的目光中展露的只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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