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鹰……”
望着拔地而起,振翅而非,快如流星的苍鹰背影,林道人心中稍稍释然。
他并不相信杨狱所谓拿下聂龙天的话。
以大宗师之身逆伐武圣,古今未有,强如张玄霸,可也是因着大成兵形势,才勉力做到这一点。
他自然瞧不上聂龙天,可其人到底是武圣修持,只是因着走了捷径,意志稍逊而已。
可他,仍是武圣。
不过,但有着这头苍鹰在,加之其人那一手箭术,想来也可进退自如。
“吃些亏,也是好的……”
林道人如是想着。
半路习武,年不及而立却已然有着如此修持,杨狱的天赋令他都不得不动容。
可他这一路,走的太快,也太顺了些,吃些亏,或许不是坏事……
心念转动间,他正欲离去,突然听得远处行人的小声议论传来。
“苍鹰玄服两刃刀,那人,那人该不会是西北杨大王吧?”
“杨大王啊!听说前些日子,在拦山关外,大离天轮寺的暗月法王,都被他击溃镇压!”
“听说,赵王爷不远十万里前去塞外,就是要收他为徒……”
“怪不得那凶徒望风而逃,只怕是被杨大王的威势所慑……”
……
“嗯?!”
听得这诸多议论声,林道人脚下微顿,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他,镇压了暗月法王?!”
……
……
呼呼~
夜风之中,天狼关内外一片缟素,家家户户门前都飘着白布,萧索寂寥充斥了整座城关。
城楼之前,魏正先席地而坐,就着两三个小菜,独自饮酒。
此刻中原尚是盛夏,而关外却似已经秋至,夜风徐徐而动,吹落泛黄的落叶。
“大将军,夜深了,回吧。”
不知何时余凉来到了城墙上,看着神情萧索的魏正先,心中亦是一叹。
西府赵王身陨,是真正的惊天动地。
不止朝野沸腾,塞外风起云涌,自家这位大将军的心,也被震乱了。
“故人陆续凋零,真好似这风中落叶啊……”
伸手接过那被风吹来的黄叶,魏正先神情有着些微的恍惚:
“余先生你说我该何去何从?”
“大将军何必问我?”
余凉也随他坐在地上,为他斟酒一杯:
“您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魏某一时间,真不知何去何从了……”
魏正先喃喃自语:
“本将实也无甚雄心,只想带着一干兄弟活下去,可如今看来,只怕是难了……”
“难,也难,易,也易。”
余凉又为他倒了杯酒,声音也高了几分:
“朝野动荡如此,您的位置已非谁人可以撼动。纵然不救乾亨皇帝,那李衍又能如何?
难道,他敢拿您下大狱?还是说,敢停了大军的粮饷不成?!”
捏着酒杯,魏正先沉吟不语。
“您守此关,是因对赵王爷的诺言,与那皇帝又有什么干系?这些年,朝廷欺压我等过重,粮饷一欠再欠,乾亨皇帝的道宫,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华!”
余凉端起杯酒,一饮而尽,辛辣如火上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不养,还要我等拼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踏踏踏~
两人交谈之间,城墙上响起连片的脚步声,一众守城的将士,纷纷汇聚,远处,飘来了示警的狼烟。
“梵如一,来了!”
见此一幕,余凉心中狂跳,眼见魏正先仍是沉吟不语,不由拔高音调:
“大将军!”
看着城头上的一众兵卒,感受着自远而近,磅礴如山般不可撼动的意志,魏正先‘咔擦’一声捏碎了酒杯。
“让他,走!”
……
天狼关内,精锐十余万,更有龙渊三杰之首,被张玄霸赞誉颇有武圣之资的魏正先驻守。
但梵如一,仍是从容出关。
意外,却又不意外。
“可怜,可悲。”
一袭僧衣已近不可遮体,梵如一看向乾亨帝的眼神,却不由得有了几分悲悯:
“你也算一代大明皇帝,中原之主,极尊极贵的人物,怎么却连为你拼死之人,都没多少?”
身后,是雄关天狼,手中所提,是大明皇帝。
梵如一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可令雄关内外的一众人,清晰闻听。
城楼前,魏正先死死攥着酒杯,合上的眼皮不住颤抖着,却终归是一言不发。
“能屈能伸,魏将军不愧大丈夫。”
驻足良久,梵如一微微一赞,抬步离开。
他这一路,过诸关、诸城,见刀兵数十万,除却玄甲之外,却几无人拦阻。
“可惜了……”
感受着身后那道无限逼近武圣门坎的气息,梵如一念头转过,却已然不放在心上。
他的脚程很快,方向也十足确定。
十数日夜走过,已然在某处荒林间,看到了绵延里许之长的军帐,在其中,他感受到了……
“天子紫气……”
梵如一眸光微凝。
披着红甲,形若少年的黑山老妖,已然来到身前,两人相距百丈而立,彼此平静中又带着忌惮。
“久违了,黑山道兄。”
梵如一驻足不前。
“灵慧受损?”
瞥了一眼宛如烂泥一滩的乾亨帝,黑山老妖微微皱眉:
“没有了张玄霸与慕清流阻路,你都未竟全功?姜无恙不会有这个胆子阻你吧?”
“出了些岔子。”
梵如一没有直言,只淡淡道:
“说好的,此人归老衲度化,至于其人身上的天子紫气,道兄只要将‘达摩手书’交来,自取就是。”
“以你我今日之功,纵达摩复生,邋遢在世,也算不得什么威胁,区区手书,本座留着也无用,给你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老妖眸光闪烁:
“本座很好奇,那达摩幻境中,到底有什么,能劳你出山,不惜代价也要进去……”
“这,似乎与咱们的交易无关。”
梵如一垂下眼皮:
“还是说,道兄要毁诺?”
呼~
无声无息间,似有寒流降临,以两人所在,方圆十里之内的气流好似都被凝固在半空中。
“毁诺,还不至于。你既然不想说,那自也随你。”
老妖垂眸:
“只是,之前入关,慕清流无暇分身,再入关,他可未必就容你来去自如……”
接过那薄薄一册手书,留下乾亨帝,梵如一沉默一瞬,转身,再度走向关内:
“他,不是张玄霸。”
……
……
月朗星稀,黎明未至。
夜色之下,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的平独山,犹如一头远古巨兽般,横卧于青、白二州的交界处。
夜色之中,隐可见山林间有着为数不少的灯火。
哗啦啦!
六枚铜钱从淡金色的龟壳中掉落在地。
“不成,还是不成……”
摇曳的灯光下,云道人额头见汗,呼吸急促:
“老道早说了,这处仙魔幻境四百年才能出现一次,这群和尚非不信……”
“不,不成吗?”
木少游心头也是一颤。
“不成,不成啊!”
两师徒对视一眼,颇有些愁云惨淡的味道。
达摩幻境出世的消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传遍了天下,不知引来了多少好事的江湖武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和尚。
烂柯寺、无量宗、伏龙寺、大蟾寺……天知道平独山下汇聚了多少佛门高手。
他们被‘请来’此地,已有五六年之久了,与他们同入达摩幻境的其他人,不少也被‘请’了过来。
“这群秃驴,欺软怕硬!”
木少游咬着牙:
“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佛门大宗师,欺我水云观无人罢了!既如此执着,怎么不见去请杨大王?
还不是怕?!”
“收声!”
这一声,吓得云道人尿路都通了,一把捂住徒弟的嘴,却还是迟了。
门外,传来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几个老僧缓步走出山林。
“大禅师勿怪,小徒也是口不择言……”
见得几个老僧,两师徒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不怪小道长本也是虚静无礼,任谁被困在一地五六年心中总也是有着怨气……”
虚静合十双手,躬身致歉:
“非老僧不通人情,实在是,事关达摩大宗师,僧众们情绪太过激烈了些……”
“大禅师客气……”
眼见得大宗师行礼,两师徒顿觉受宠若惊,怨气一时都消散了几分,忙不迭的搀起。
“我大蟾寺非欺软怕硬之辈,实在是那位杨大王,着实难请……”
虚静老僧叹了口气。
他身后的两个老僧相对无言。
这哪是没请过,实在是,打不过……
“咦?”
突然,林间泛起一抹光亮,几人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就见得泥地上的六块铜板齐齐泛光,指向了山林深处。
“幻境,幻境开了?!”
云道人懵了。
仙魔幻境开启的时间,是会随着天变而变短,可也不会缩短到如此地步吧?
“嗯?!”八壹中文網
虚静老僧正要前去,突然间身躯一颤,骇然转身。
轰!
地动山摇也似,山林上空传来雷鸣般的炸响。
一道人影狂飙也似撞破山林,气爆如云般升腾,内里,是其人怒极长啸:
“林道人,你欺人太甚了!”
轰!
犹如流星北来,一道金光贯穿夜幕,夜风之中,伴随着乾龙神弓的咆哮,冷笑随之而至:
“聂龙天,你再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