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的话,张灵峰不置可否,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碎尸,淡淡道:“这道真气,出自大宗师手笔。”
“不错。”
余景点头:“此人拙劣模仿,或许不止是为了挑拨你我两家,更可能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龙渊道的大宗师并不多。”
张灵峰神情冷淡:
“会阴阳化殛手的大宗师,更没有几个。”
余景皱眉: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或许是因为幼年的遭遇,张灵峰的疑心病十分之重,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
简单的挑拨离间,寻常人或许不在意,可他……
龙渊卫的动作很快,两人交谈没有几句,就有人上前,将调查的结果呈上来。。
“催命楼?”
张灵峰随手将卷宗递给余景。
“回世子,这刺客掩饰的极好,不过他的画像在府中有着记录,当是催命楼青州分舵主……”
一个龙渊卫回话。
“青州分舵主,也算个人物了,这样的积年杀手,最有眼色,怎么敢对本世子动手?”
张灵峰将信将疑,吩咐道:“遣个人传书,让韩凌滚来见我,三日不至,肃清龙渊境内催命楼杀手!”
被人当街刺杀,张灵峰心中震怒,一众龙渊卫神色肃穆,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离去。
“催命楼十二龙首,以韩凌为末,但此人也有着刺杀大宗师失败未死的战绩,不该此时招惹。”
余景收起卷宗。
“不过是群阴沟里的老鼠罢了,说什么龙首?这些年,可没听说刺杀过一位大宗师。”
张灵峰神情冷漠。
催命楼的名头不小,可那是对于寻常人而言。
龙渊九大宗师,皆要强过韩凌,沧海当年一剑将之逐出龙渊道城,多年里,可也没敢有丝毫的报复。
他哪里会在乎?
十二龙首齐聚,也不见得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真正的高手,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当杀手的地步……
“那也随你。”
余景也不多劝,转而问道:
“继任大典不日就将举行,你不在府中静心等待,日日流连于大街小巷,是为何故?”
“王府死气沉沉,哪有外面的生机勃勃。本世子静极思动,也不成吗?”
张灵峰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几个伺候的甲士心头都有些发麻,这些天里,世子的脾气越发的乖戾了,余景大宗师都不给情面了。
“张灵峰……”
余景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对于他的动机产生了疑惑。
一个隐忍了二十年才暴起发难的人,会忍不了王府几日的清冷,这话,他自然不会信的。
那么,他为了什么?
“是道果?”
余景心中微动,转身离开,顺着张灵峰行走的轨迹,重新走了一遍。
这一走,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染血的墨汁?”
拈着指尖的墨汁,余景的神色微微有些怪异。
这血的气息虽然稀薄,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是,张灵峰自己的血?
他想做什么?
……
……
“呼!”
日头西斜,结束了一日的操练,吴长白有些筋疲力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头些年,他精力充沛,每每操练的时间超过其他将校,武功进度也快。
还有闲暇时间钻研兵书,与同僚交际打好关系。
可这两年,他就觉有些力不从心,进度慢了许多也就罢了,每每操练过后就筋疲力尽,躺在床上毫无余力做其他事。
“我已年余不曾近女色了,怎么还未有恢复?难道真的被酒色伤到根基了?”
四仰八叉的躺在演武场上,吴长白胸膛起伏,有些怀疑自己。
“老吴,余先生所要文书,你们营房的还未送去,是否要我代为送过去?”
听着耳畔传来的调笑声,吴长白咬牙翻身,冷哼一声,收拾文书送去中军营帐。
噼里啪啦~
大帐中,算盘拨弄声不绝于耳。
“朝廷派发的饷银只到了一小半,空缺太大了……”
余凉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青州兵数次裁撤,从巅峰的二十万步兵,十万精骑,裁撤到如今十万步兵,八万精骑。
可仍有些无法维持。
十八万军队,每年的军饷,就超过七百万两白银,而这,还不包括将校之上的军伍高层。
可这,比起日常消耗,又算不得什么了。
十八万军队,每日消耗的米粮,就高达五十万斤,而八万精骑,一人双马,每日消耗草料就得六十万斤,粗粮还要二十多万斤。
除此之外,战马还要配备马夫,还需要豆料、粗盐、鸡蛋进补。
而这,还不算军中八百匹龙马,这些食量惊人,还需肉食进补的娇贵畜生,一匹足抵得上寻常马二十匹。
这还只是粗略估算。
还没有算上军中七日一次的肉食,加上关外摩擦伤亡后的抚恤……
“缺多少?”
魏正先揉捏眉心,突然有些怀念萧战了,那时候,虽然紧巴巴,却还勉强过得下去。
现在……
“缺太多了……”
余凉苦笑:“有着徐老大人自四大家得来的粮食,还可支撑,可长此以往,只怕是。”
边关三大将,以青州兵最为难熬。
林启天所在的云州,经徐文纪治理,军民合力,足可支撑,白州更不必说,方征豪乃龙渊巨富。八壹中文網
家中田亩万顷论,足可养军。
唯独青州苦寒之地,更碰上了德阳大旱,最为富裕之地反而成为绝地,不但无法供给他处,更还要其他府县支援。
是以,在龙渊道减少了供给,压力瞬间如山压下。
“呼!”
听着余凉报出的数字,魏正先面色发紧。
这是一个让他宁愿真刀真枪的去和林道人拼个死活,都不愿面对的数字……
他纵有绝世武力,一骑当千又如何?
一人之力怎么养得活十八万青州兵及其家属?
“其实,有法可破。”
余凉欲言又止。
这些年里,被裁撤、削减的职司可不在少数,但终归还是能勉力维持的。
驿站、六扇门、各个州府的驻军,其实也都别有门道谋生。
只是……
“不必说了。”
魏正先面色一沉。
他也是积年的老将,哪里不知道军饷不足的解决办法?
历来边军缺饷,都有着应对之法,最为常用的,就是吃空饷。
十八万在编军伍,他大可裁撤十七万,留下一万人吃十八万人的饷银,那即便朝廷下拨的再少,也足够了。
甚至于,倒卖刀剑弓弩、马匹,甚至于玄铁。
更可让他一日暴富。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那,您只能亲自走一趟龙渊道城了……”
余凉并不意外。
魏正先十数岁就从军,对青州兵有着超乎想象的感情,他是不可能抛下这些兵,更不会愿意吃他们的空饷的。
这些年来,他始终扛着不可裁撤军队,为此,甚至带着军队在关外开垦田地,甚至互市经商。
但仍是入不敷出。
“张灵峰。”
魏正先揉捏太阳穴,闭上双眼。
他何尝不知道张灵峰的用意,可这偏偏就是他的软肋。
他少年从军,这一关之地,多是他同袍的亲朋后代,哪怕他成为大宗师,也绝不忍抛弃。
为此,他甚至可以允许萧战大权在握,张灵峰夺嫡也可当做看不到。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大将军!”
余凉开口了:
“当断则断吧!”
“余先生!你不懂什么是军人!”
魏正先开口了:
“我少年从军,身经百战,老王爷与我并肩作战多年,彼此间救命不下数十次!
他不止是我上司、也是我同袍,更是我等兄弟!为青州军,我或可沉默,却绝不可能背离!”
而且……
回想着他行险招存神入气试探其人得来的结果,他就更无法接受了。
那道果,幽沉如墨,深沉若海,接触瞬间,他就似看到了尸山血海,无边杀伐。
这样的人,不可能深交,更不能依靠。
“唉……”
余凉叹了口气:
“不瞒大将军,时至如今,我也无法理解老师的选择,那张灵峰实在非良主……”
魏正先默然。
张灵峰突然暴起,已然占据大势,以朝廷的态度,他几乎就是下一任龙渊王。
他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反抗。
他终归不是一个人,天狼关数十万军民的命运,就在他的身上,这份量,比山高,比海重。
“大将军……”
这时,吴长白小心翼翼的进来,捧着文书放下:
“门外,似有人求见,被拦在了外面,好似带着谁人的腰牌……”
“嗯?”
吴长白多了一句嘴,陷入沉思之中的魏正先方才回过神来:
“去,让他们进来。”
“是!”
吴长白松了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能和大将军说句话了……
吴长白匆匆而去,好似疲惫也忘了,未多久,就领着两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进来。
“你先下去吧。”
吴长白没来得及看,就被赶了出去,心里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偷听。
“两位远来辛苦,请坐吧。”
斗篷人不说话,只是看向余凉。
“余先生是我心腹嫡系,不必瞒着他,也瞒不过他。”
魏正先道。
“大将军既然这么说了,那丘某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话中,斗篷掀开,飞鱼服、绣春刀,却正是丘斩鱼。
余凉本也不甚在意,瞥了一眼另一人,顿时吃了一惊:
“祁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