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一桩轰动的案件传遍了整个大行。
百姓口中,坊间茶舍都能听见流言蜚语的四处散漫。
这件冤案甚至传到了李之仪这,她一听此事便将那人传到了朝堂之上,见到那击鼓鸣冤之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受过了钉床之刑。
这些日子,李之仪都在为这件事烦扰,让在深宫中不闻不问朝堂事的温怀瑜知晓了,事关西南一副将全家三十口被灭一事。
这事其实在李衍在位期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皇上下令要杀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但是李之仪上位以来,治国有方,那副将的一位忠心的家仆便来为他平反了。
李之仪攥紧手中的诉状纸,越看越生气,一纸拍在桌子上,吓得温怀瑜正喂着的鱼四处逃窜。
他闻声放下鱼食,轻轻走到李之仪旁边,拿起桌上的诉状纸,将将看了个明白,也知道此事并非那么简单,要查出来,朝中不少人都脱不了关系。
尤其这事还传遍了整个朝堂,大行有一条明明白白的条例,若是有天大的冤屈,可以直接敲宫门口的冤鼓,只是无论是做什么,都需要滚一遍钉床。
“这事我知道,当时是刑部审理的案子,证据也是摆在明面上的,那副将挪用军需,在去年冬日死了很多兵。”
温怀瑜皱着眉头,当时这事是经过他手的,看了那些证据,的的确确是指向副将,没有一点怪异的地方,当时他上奏之后,李衍就下了令。
李之仪闻声微微侧过头,一双眼不自觉露出威压,忍不住怒道:“经过你手还有冤案?”
温怀瑜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严肃道:“确实是谨明的不是,当时只看着证据,的确没想到会有冤屈。”
李之仪抬手按了按额头,心中烦闷,这件大事她大概也能知晓些,这副将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了,想到这更是烦闷,没想到救了那人,竟还有其他人被冤枉,也怪她当时没有交代清楚,更后悔自己没在刑部安插人。
她抬头看向温怀瑜,心道:“刚才对不住了,有些气急了,我是气自己,证据确实确凿,任我来看也是看不出的,只是恼自己,明明前世也有此事发生,没想到救了郭老一家,却还是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八壹中文網
温怀瑜怔住:“你是说郭老九族被灭之事?”
随后又道:“这两件事都是那些人做的?”
李之仪沉沉点了点头,她烦闷的不是这事该如何解决,而是自己的不小心却害了另外无辜之人,心中难安。
温怀瑜突然意识到她的忧虑和难过,思忖了片刻,安慰道:“卿卿,我知你心中难安,但人无完人,总是会有顾及不到的事,天下这么大,总不能事事尽善,你也曾挽救过了,而突发的事不是你想把控就能把控的。”
大约是做久了太傅,字里行间不经意带着些教导的意味。
温怀瑜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对于如今是帝王的她来说,实在不算合适,随后又慢慢找补:“卿卿,莫难过了,不若今日去城中听听戏,许久未曾出去了,想去见见父亲母亲。”
在对待温父温母这件事上,李之仪从来不含糊,她曾在梦中见过温母对满满的好,她总是很感激,许是想到了满满,她情绪瞬间又有些怪异,但还是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两人换了装扮便出宫去了,只让芳华等人在外接应即可。
芳华如今算是除了文一李序之外的贴身侍卫了,到底是女子,芳华在身边还是好些。
温怀瑜身体越来越差,跟在李之仪身后几乎是要人扶着,待上了马车之后,温怀瑜还让问竹问兰给他上了妆容,总不能白着一张脸去见两个老人家,徒增父母担忧。
一上马车,温怀瑜感觉这里面逼仄的很,一看竟摆满了各类首饰补品,琳琅满目,着实是用了心的。
他缓缓笑了笑,大约是觉得这礼太过厚重:“卿卿,若是父亲母亲见了,怕是要吓得不知所措了,不必如此多礼的。”
李之仪见他还要说,便开了个话头堵住他的话:“我自有我的打算。”
温怀瑜无奈,只能随她去了。
马车缓行,李之仪将问兰等人赶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开口:“后来满满如何了?”
温怀瑜闻言,本来满怀欢欣,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浇得他浑身湿透,心凉彻骨。
这是两人从未提及过的事,自两人和平相处以来,满满像是成为了两人不可言说的话题,深深藏在心底。
他是两人的孩子,更是李之仪用命护着的孩子,李之仪虽然不说不提,心中始终有放着他的地方,一提便伤。
温怀瑜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逃开这个话题的,只是温温一笑:“他很好,后来还做了大官,做的很好,很有出息。”
李之仪微冷的面容毫无动容,道:“你有好好对他么?”
温怀瑜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她死后,他只求她的一世无虞,对于那个孩子,他很疼爱,却很少在那个孩子身边,因为满满长得太像卿卿了,他不敢去面对。
只恍然记得有一日,只有七八岁的满满,跑到刚回家的他面前,天真的问:“父亲,你有将母亲带回来嘛?”
小小的他,以为自己常年在外是为了带他母亲回家。
他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依稀记得,那小小的身子,像极了卿卿,满满是失望的跑开了。
他确实没能做到一个父亲的职责。
他恍惚的抬起头,看见了李之仪不达眼底的笑,还在等他的回答。
温怀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神色滞涩,道:“我......确实不配做满满的父亲。”
即便满满在后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知事明礼,出类拔萃,行事卓然,都是与他无关的。
为人夫时未能护好妻子,为人父时又未做好人父,无论是为夫还是为父,他都算不上称职。
李之仪微不可察得叹了口气,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