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脑海之中勾勒出那两个小家伙的模样,面上露出几分温柔慈爱来。
她与女官说道:“派人去太子殿中传个话,我明日早朝之后去看他们。”
女官柔声应下,对一旁小太监摆手,便有人快速欠身退下,出殿去了。
女官上前扶着谢昭昭的手臂道内殿龙床那儿去。
自从陛下离宫之后,朝务都是谢昭昭在处置,谢昭昭也基本都是歇在这御龙台内殿的龙床上。
仔细回想这几年,忙碌时帝后两人都歇在御龙台。
空闲时云祁也会陪伴谢昭昭睡在凤华宫。
这江山、这帝位、这朝堂、这皇宫,帝后二人从来没有分过彼此。
手牵着手一直走到了今日。
就算偶尔有意见不合,红了脸或者是闹了别扭,也总会隔几日就和好,甚至比先前的关系更加亲近。
那低头之人,不一定每次都是云祁,好多时候也会是谢昭昭主动认错。
对待宫人,谢昭昭也素来宽容,不会时时以上位者之姿威压。
甚至除去重要的正式场合,在私底下极少用彰显身份的自称。
她从来都是以德服人,让所有人敬服,心甘情愿听她差遣,尊为凤主。
女官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谢昭昭这样识得大体又玲珑剔透的女子。
也因为她是这般识得大体,又玲珑剔透的女子,所以才能得帝王那么深沉的爱吧。
“你退下吧,不必守着我。”
宫娥服侍谢昭昭脱鞋上了龙床,她便平平躺下,挥手让女官也去歇息。
红袖红霞那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人,年龄渐大之后谢昭昭都为她们寻了好姻缘,成家过日子去了。
如今这女官,是谢昭昭后期提拔到身边来的,聪慧懂事很得谢昭昭的心,如今已算是左膀右臂。
听着谢昭昭的吩咐,那女官欠身行了礼,带着服侍的人都退远了些。
女官伴在谢昭昭身边有几年,对这位皇后娘娘也十分了解。
谢昭昭素来睡觉都很是警醒,稍微又些响动她便会醒来,因此休息的时候都不会让太多人在内殿服侍。
谢昭昭盖着明黄色的锦被闭上了眼睛。
床褥是暖的。
床边袅袅的龙涎香是她已经十分熟悉的。
先前吹了一会儿风,那片刻仿佛是醒了醒神,实则最近都不曾好眠,却是被那冷风吹的有些头疼了,躺下便昏昏沉沉起来。
可她却并不好入睡。
今年的雪比往年多得多,各处都或多或少受了灾,朝中自然要忙赈灾之事。
这些年王朝休养生息,国库倒还算充盈,银子物资都拿得出来。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赈灾着实是苦差事。
命令一层一层传下去,能真正落地的不多,各处赈灾效果都普遍不太好。
云祁和谢昭昭二人大半个冬日都在为这雪灾之事忙碌。
腊月初,帝陵坍塌一角。
重修动土需要祭祀,云祁不得不离京前去,到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
虽说书信提了今日就回,可大雪不停,道路难行,谁知今日能不能回?
谢昭昭倒是希望他慢点回来,安全为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地翻了个身。
盯着床帐顶部好一阵子,她眼睛也有些干涩了,翻身之后便闭上眼睛,只是脑海之中思绪并未断绝,又想起这几日听到的一些流言——
外面说今年的大雪和帝陵坍塌都是天罚,警示。
因她做凤主干政,牝鸡司晨惹来天怒。
这样的声音在民间已经传了有一段时间了,百官虽不曾明着点到谢昭昭面前来,但最近几日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欲言又止。
谢昭昭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冷笑。
无能的人,总是喜欢找各类理由去怪罪旁人,总是善于引导一大群人用口舌把他看不惯的人困死在角落了。
这几年下来,她太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了。
寒冬总会过去。
春日来临,便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谢昭昭深深吸了口气,默念放松,逐渐让紧绷的思绪放缓,一点一点,困倦上浮,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仿佛是到了那年的望梅庄。
云祁牵着她,踩着雪拾阶而上。
走到一半的时候,云祁低头笑着问她:“走得动吗?我背你。”
而后云祁便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催着她跳上他的背。
谢昭昭是走得动的,只是看着青年那宽厚的脊背,也难得生出几分亲昵撒娇之心,轻轻一跳趴到了她他背上。
便被云祁被这一步步往上走。
寒风凛冽,阵阵吹来。
谢昭昭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着那贴着自己身前的背脊那般温暖,把冬日的冷气全部都挡了去。
她慢慢地抱紧了云祁的脖子,脸颊贴在云祁的面上,轻唤了一声“阿祁”。
云祁笑应了一声,眼尾余光回视她,温柔多情。
就在这时,陡然一声破风声响起。
有暗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谢昭昭大喊一声“小心”,从云祁身上滑落,与他背靠着背击飞那许许多多的暗箭。
并在暗夜之中搜寻幕后黑手。
却在这时,云祁忽地哼了一声,极为压抑痛苦。
谢昭昭立即回头,面色陡然惨白。
只见云祁身前中了数箭,唇角渗出血来,手艰难地按在了伤口之处,苦笑着唤了声“昭昭”。
谢昭昭用力抱住他,慌的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眼睛也瞬间通红,失声喊他。
“阿祁……”
“阿祁!”
谢昭昭猛然坐起身来,额上细汗密布,脸色极为难看。
就那般坐了一阵子。
外头守着的女官带着宫娥进来询问,谢昭昭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里还是御龙台的内殿。
她只是做梦了而已。
女官低声劝慰道:“娘娘才睡了两个多时辰,再睡一会儿吧。”
“两个多时辰?”
谢昭昭看着床榻边是仙鹤灯台上那跳动的昏黄烛火:“也就是说,现在快三更天?”
没有人叫醒她。
而女官的眼神……谢昭昭只看一眼,就知道云祁果然是没回来。
睡前她心绪还算宁静。
如今因为做了一场梦,心中实在难安,哪还有什么困意?
谢昭昭掀被起身。
女官便忍不住要劝说两句:“娘娘,时辰——”
“嘘。”
谢昭昭忽地站起身来,对着女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
她对着宫门方向,凝神细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