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沿着黄泥土路径直前行,在快要到落霞镇东门的时候,发现镇门口处有一个车队正在缓缓驶出。姜天先是放缓了脚步,然后往路边挪了挪,避让开从他面前经过的车队,姜天留心数了下,整整六辆马车,十来个仆从,马车上沉甸甸的堆满了行李,姜天透过车窗看到,为首车厢里端坐着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是小镇的父母官孟世宽,少年赶集时曾经见过一次。走到栅栏处,姜天便停下了脚步,回转头望去,只见车队一路驶过的土路,被压出了深深的车辙,最后马车转上那条宽阔的大路,开始加速向东远去。栅栏里边围观有不少的百姓,大都脸色不忿,望向远去的车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边上的黄泥门房内此时空无一人。“嘿,听说了吗,原来那个看门老头以前还是位将军呢,要不是他拼死抵抗,恐怕这次就危险了,结果到头来命丢了,功劳却被孟世宽那小人给领了,唉,可惜啊。”
有人唉声叹气道。“不是吧,竟然还有这事,不是说孟大人是回京述职的吗?”
有不明真相的人开口问道。“你可拉倒吧,他这副架势哪像是回京述职,我看他巴不得将他那处奢华的府邸全都打包带走呢,醒醒吧,你是没见他上车时那副春风得意的嘴脸。”
一个汉子瓮声瓮气。“小声点,都不要命了,我有个在府里当差的表兄说姓孟的这回是攀上高枝,升迁回去当大官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有人出言提醒。“那敢情好,希望朝廷能换个像姚大人一样处处为我们着想的父母官来就好了。”
不明真相的憧憬道。“你以为换个人来就会不一样,想太多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
挑起话头之人言之凿凿。“我不信,姚大人就是个例外。”
那人提高嗓音,反驳道。“所以他死了,这世道,好人总是不长命的。”
姜天听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穿过人群往镇里走去,姜天来此的目的是想买匹好马用以代步,既然决定了要行走江湖,马匹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总比靠着两条腿翻山越岭要强,而且也能快上许多,这点常识少年还是有的。镇子上就有马厩,姜天早己知晓,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此处不单单只是贩卖,亦可租赁,大秦境内的官道沿途均设有驿馆客栈供旅人歇脚换乘,很是方便,价格也算公道,所以姜天便痛快地交付押金,挑选了一匹体态膘壮的白色骏马,牵着缰绳,施施然地在镇里闲逛起来。落霞镇经过了几天的修养,又开始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街道两边各色的铺子,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那些出去避难的客商也都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街上往来的人群中时不时也能看到一些仗剑配刀的江湖豪侠,游方修士。路过天水街茶馆的时候,姜天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有些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守在门口的茶馆伙计很有眼力见,连忙上前一把接过姜天手中的缰绳,语气殷勤地将少年迎进店里,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以前姜天跟吴正阳来过几次,穿的尽是些干活的粗布衣裳,要的也不过是楼下的长凳位置,哪里曾受过伙计这般待遇。这让本来想在楼下坐的姜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任由伙计引领着直接上了二楼雅座。二楼只坐了两三桌,都是些江湖气十足的游侠武夫,比不得楼下的热闹,姜天粗略扫了眼后,便找了个靠近楼梯的位置坐下,要了壶茶水,便好奇的询问伙计道:“以前说书的老先生怎么不在了?”
原来,在姜天进门的时候便发现站在茶馆中间长桌案后面的是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估计是讲得不合人胃口,才会有之前姜天在门口听到的吵闹声。“客官您说的是老李头吧,也不知道昨天发的什么疯,突然就撂挑子不干了,害的掌柜急急忙忙地找了人来顶替,说得不好,还请您多担待!”
伙计替姜天冲好了茶水,脸上堆着笑道。等伙计走后,姜天耐心地听了一阵,看来那说书的估计也是赶鸭子上架,故事说得不甚生动,平铺直叙,又有点老生常谈的味道,完全没能让人沉浸其中,与之前老先生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难怪底下的看客嘘声一片。姜天很快便没了兴致,小口地喝着茶水,旁边一桌的谈话声倒是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听说蜀山的燕翎这次来势汹汹,竟然被红婴老魔用下三滥的手段偷袭得手,铩羽而归,到现在都没有露头,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粗声粗气道,手边还放着把金丝大环刀。一个身材矮小,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摸着下巴,“红婴老魔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公然叫板蜀山,想必是假的吧。”
“我看未必,红婴老魔前阵子在蜀山偷窃了具女尸,被几大剑修联诀追杀,其中就属这燕翎追的最凶,仇怨深着呢。”
汉子摇摇头。“我也觉得未必是空穴来风,红婴这次找了个靠山,听说连姚圣都不悚,哪还会将燕翎放在眼里。”
看着像是领头的中年男人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举起茶杯朝转头望来的姜天遥敬了下,一脸笑意。姜天以为是自己偷听他们的谈话被发现了,脸色尴尬,慌忙端起茶杯回敬,随即回过头望向别处。中年男人见姜天这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朝汉子和八字胡使了个眼色。两人登时心领神会,视线不约而同的望向少年腰间悬挂的丝织锦袋,眼神贪婪。接下来姜天也没再多待,付了茶钱,接过伙计牵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出镇门后径直上了大路,姜天随即停下脚步,转过头远远眺望着泥路尽头,那是古岭村的方向。沉默半晌,姜天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勒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骤然嘶鸣,蹄声滚滚,一骑绝尘。白马青衫少年郎,怀惴着对未来的憧憬,意气风发,一路向东。一一一一一一渭水河,一艘正在顺流而下的楼船上,齐承志此时站在船头,衣袖飘飘,身后站着的老妪脸色阴沉,很不好看。“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在心里挺难受的。”
齐承志头也不回道。老妪直言道:“为什么要暗中偷袭燕翎,这样做难免有失风度,被天下人耻笑。”
齐承志转过头缓缓道:“我都己经亲自出面了,没想到那个燕翎竟然这么不给面子,仗着自己那把青索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我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了,这里可是雍州,还轮不得他放肆。”
齐承志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不满,为什么不拦着我,是不是也觉得这些万事由心的剑修挺讨厌的?”
老妪摇摇头,“红婴偷盗的那副半路夭折的尸身,乃是紫郢剑曾经认可的主人,燕翎岂会善罢甘休,我不拦着不代表赞成你的所为,此行我只是负责你的安全,其它的事情不插手,这是事先就说好的。”
齐承志轻笑道:“你啊就是太古板了点,做事难免被束缚住手脚,蜀山那些只喜欢斩妖除魔,脾气古怪的剑修,从来都不讲道理,只凭本心行事,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又不是为红婴出头,谁敢说我个不字。”
“你的路己经走偏了。”
老妪叹了口气,“好自为之吧。”
齐承志回过头,继续看着水流湍急的河面,“是吗,我怎么觉得现在才真正找到了该走的路,原来彻底放开手脚的感觉是这么的爽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个青衫少年策马狂奔于官道之上,马飞如箭,溅起尘土无数。身后远远的吊着三人,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手持羽扇如闲亭漫步,一步跨出数丈远。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手掐指诀,与手持金丝大环刀的汉子并排而行,两人脚下黑烟滚滚。策马扬鞭的少年丝毫未觉,官道上,哒哒地马蹄声传出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