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月光如水。高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此起彼伏,高耸入云,如平地崛起一般连绵不绝,仿若葡匐在地的远古凶兽,在夜色的映衬下张开着血盆大口,山里道路多是险峻崎岖,猛兽毒虫,瘴气恶水无处不在,此时在层层的迷雾笼罩之下,万籁俱寂,就连白日里横行的毒虫猛兽在此刻也都龟缩了起来。明月当空,皎洁的月辉洒遍大地,如水波一般柔和,名叫古岭村的小村庄座落在荒岭山脉的外围,很是偏僻,村里住着百十户人家,村东头的僻静地方,有着一座古朴简陋的宅子,院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冠遮住了半边房子,此时略显粗大的树干上,躺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远处那被迷雾笼罩的大山,神游物外。少年姓姜,名天,是个孤儿。周围像古岭村这般规模的村落还有几处,稍远点的地方还有一个叫做落霞的小镇,是这处荒岭禁地的唯一落脚点,因为地处边陲且盛产一种名为洗剑石的宝物,所以有朝廷官员常年驻守此地,接待各方商贾侠士游历探险与贸易往来,监理维持秩序。身材略显清瘦的少年,是八年前被一个进山采药的郎中给救回来的,据说当时满身是血,模样凄惨无比,幸好郎中的医术高超,在附近这一带极负盛名,少年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姜天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转身往里屋走去。八年前的凶险在少年心中依旧历历在目,那个至死都把自己护在身下的男人,唤作屠叔,是少年父亲的亲卫,那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胡茬,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直到亲眼见郎中把少年抱起的时候,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郎中姓许,与他医术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臭脾气,然而对于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偏远的边陲,靠着大山讨生活的村民来说,能够有个救死扶伤的大夫,那可是天大的幸事,所以在说起许郎中的时候无不高高地竖起大姆指。刚被救回的姜天当时身体无比孱弱,按照许郎中的说法叫做先天不足,要养好是件水磨的功夫,这也就罢了,然而真正让郎中都感到头疼的还是少年眉心与腹部处萦绕的黑色咒印,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至今仍旧无法根治。这一养就养了将近八年,小姜天自然是把郎中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虽然郎中很不待见他,也很少给过他好脸色,为了给少年治病,郎中带着他走遍了村子周围的山山水水,心情好时也会教他几手辩药采药,治病救人的功夫。姜天能够感受得到许老头的关爱,只是老人性子太倔,平时嘴上不说而已。就这样,少年当了七八年的药罐子,连老人都没想到姜天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直到现在也才勉勉强强补足了元气,以至于老人每次喝醉时都会直呼姜天是个败家子。收拾起有些杂乱的思绪,姜天仍然向像平常一样,从里屋拿出一根黑不溜秋的长枪,来到院中站定,光着上身,脚步不丁不八,双手横提起长枪,一动不动,开始站起桩来,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少年己是汗如雨下,脸涨得通红,汗滴从头上滴落,往身上流淌,连地面都湿了一大块,双手开始剧烈的颤抖,摇晃,姜天直等到快坚持不住了,才站直了身子,垂下双臂,把枪杵在了地上,静立了一会,微微吐着气,把身体状态缓了过来。随手拿起挂在树上的衣服,胡乱擦拭了下身上的汗水,姜天一边在院中散步,一边缓缓舒展筋骨,这个桩法是他父亲小时候便教授给他的,“年剑月刀一辈子的枪”,父亲浑厚的噪音仿佛还在少年的耳边回响,印象中父亲高大的身影是那么地让人安心,姜天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大山,拳头握紧,那是他父亲故去的地方,母亲也在随后的半年里因为思念成疾,最后郁郁而终。“臭小子,练完了没?练完了就赶紧进来,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皮又痒了,等下要是发作起来你可别又哭鼻子啊。”
一声喝斥打断了姜天的思绪,少年愣了愣神,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一只元气幻化的大手就从堂屋里伸了出来,像逮小鸡一样把他给抓进了屋里,少年怒骂了一声臭老头,却也不过是在嘴上讨得点便宜罢了。此时,堂屋中间正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角落里也散乱地堆积着不少药材,木桶内热气蒸腾,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药材在热水中翻滚,药力浸入水中,使得颜色略微赤红,药香弥漫,少年正全身浸泡在水中,沸腾的热水将他包裹,药力开始顺着身躯的毛孔,不断浸入皮肤与肌肉中,刚才站桩的疲累和酸麻被药力一激,顿时变得炙热,姜天能感觉到一丝丝的药力化作气血能量,不断强化修复着,酥爽的感觉刺激得少年忍不住**出声。站在木桶旁边的老人,身穿一件粗麻衣服,鼻子通红,胡子像是一团乱麻,满头银灰色的长发胡乱扎成一束披在脑后,腰间一侧挂着个黄色葫芦,另一侧则别着根旱烟杆,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老人此时正咧着嘴,斜眼看着少年,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神色。姜天睁开双眼,同样毫不示弱地盯着老人,眼神清澈明亮。“哎哟!”
冷不丁地被老人在头上赏了个板栗,姜天痛苦地摸着头。“臭小子,别装蒜,磨磨蹭蹭的,当我的药材是山上的杂草啊,随手一抓一大把。”
老人嗤笑道。少年愣了愣,翻了个白眼,摸着头小声嘀咕道:“明明都是我采的,怎么就变成了你的药材了?”
老人掏了下耳朵,听到姜天的话,登时吹鼻子瞪眼道:“哟呵,不服气啊,有能耐你别让我治啊,还不快点收敛心神,静心观想,要是过了药效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天刚想开口,见老人己经自顾自地转身往角落那到处散落的药材堆走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收敛心神,再次闭上双眼,观想起父亲从家族秘藏中拿给他的那副画卷,据说是一门能够锤炼肉身兼具神魂的无上功法,虽然只剩下了观想法门,但是很适合姜天先天不足的体质,以及对抗那黑色咒印,可惜后来在逃命的途中遗失了,不过其中的内容少年早己牢记于心,倒是不妨碍修炼。姜天在被救起的时候体内的咒印就曾经发作过一次,当时少年浑身黑气环绕,蚀骨痛心,最后强撑着盘腿打坐观想才艰难地熬了过去,事后老人便让姜天描述了下他的观想法门,之后独自关上门研究了好些天,再出来时便是一幅披头散发的模样,兴奋地拉着姜天说以后只要每个月泡上一次他配置的药浴,再结合观想之法,以后就不会再发作了,而事实也正如老人所言,从那以后,姜天真的就没再受过罪,也就在那时,少年的心里开始生出了一丝希望,这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或许真的能够医治自己。姜天想象着自己就是画卷中的英武男子,此时识海平波,观自安祥,宛如平镜的云雾开始翻涌,真我神魂慢慢变化,如梦如幻,最后化为了三丈巨人,脖子左右两侧很快各长出了一颗脑袋,然后腋下也开始向外生长,一条条手臂开始钻出,三头六臂,三张面孔却是有些模糊不清,依稀能辩认出五官轮廓而已,与姜天的面容有些仿佛,一杆黑色的长枪缓缓在手中成型,其它的五只手掌却是空空如也,没有画卷中那男子手上刀剑伏魔圈之类的武器,然而这己是姜天此时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姜天的额头也慢慢开始浮现出了汗珠。随着姜天神魂的重合,身上的气息开始流转,窍穴打开,木桶中的药液开始再次的沸腾起来,肌肤似乎有莹莹宝光,酥爽的感觉再次袭来,不知何时,老人又站回了木桶边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姜天的小腹处,一点点黑色纹路开始浮现,由下往上游移,眉心处一点神光绽放,死死地护住了少年,仿佛像是一场拉锯战,黑气不断冲击,少年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扭曲。老人眉头皱起,随手摘下腰间的黄葫芦,打开葫盖,又从怀里掏出四片奇特的红色叶子放到葫芦口,约莫片刻,几条雪白的虫子竟然从葫芦里缓缓爬出,虫子见风就长,开始啃食起叶子来,老人见状,直接把叶子扔进了木桶内,很快叶子就被吃光,几条变得又肥又大的虫子随即便在姜天身上游走,似乎是在吸收那散溢出来的黑气,黑气又开始慢慢退回小腹处,最后全部聚拢在那黑色咒印处,紧接着一闪而逝,姜天脸色又开始慢慢恢复如常,眉心处的神光也瞬间隐没。老人静静地呆立了片刻,脸色凝重,最后摇了摇头,化为了一声叹息,转身往房间走去。而这一切姜天恍若未觉,整个人的心神全部投入在观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