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听到这里,心里还有几分感谢李梦娥。
也全亏了对方,张家才能倾倒的这么彻底,今后那群人在朝中可算是半点威胁也无了。
夫妻俩灯下夜话,那边的李元绍也终于见到了两个妹妹。
“哥哥。”
李梦纾看见他后迎了上去,神色没有半分惊讶,早预料到他一定会来。
李元绍擦了擦额头薄汗,“梦纾,梦娥呢?”
“正睡的沉呢。”
李元绍点点头,没有在这个时候,贸然去打搅才生产完后筋疲力尽的小妹。
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木摇篮内,忍不住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皱巴巴的婴儿正酣睡着,很丑,也很小。
李元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个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
他是小妹怀胎数月,历经磨难后艰难诞下的。
可与此同时,对方身上又流淌着他最厌恶之人的血脉。
李梦纾见他一直盯着孩子看,轻声道:“太子妃说,这孩子是早产儿,虽然目前看起来情况正常,但三岁前都要精细些养着,否则将来怕是会体弱多病。”
“尤其是头几个月,最好一直留在医馆中照看,以免产生夭折的可能性。太子妃心善,已经许可梦娥和孩子暂居有间药馆中,如此一来也能免去张家的纠缠。”
言语间,李元绍一直沉默地盯着那两个巴掌大的孩子看。
或许是因为李梦娥孕期多思多泪又早产的缘故,孩子也很是虚弱,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连胎毛都稀疏的可怜。
倒是大脑门圆润锃亮,一看就是有福之相。
李元绍目不转睛看了好几圈,确认孩子跟张玉书不怎么相似,反而更肖李家人之后,心底好受不少。
“那就先在药馆里住着,回头尽快找几个服侍的丫鬟和婆子……”
话说到一半,李元绍沉默了。
他现在哪有钱请丫鬟婆子。
李梦纾温声道:“不必了,我已经和药馆里的侍女和药童们打过了招呼,他们会帮忙照料梦娥母子的,银钱也已经付过了。”
“你付了多少?”
“暂且付了五百两,管三个月的汤药费,吃住费用太子妃为我们免除了。”
原本萧壁城是不让她给银子的,但李梦纾非要坚持。
太子夫妇愿意不计前嫌收留庇护他们,已是大恩难谢,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厚着脸皮让妹妹在这里白吃白住。
药馆里给用的草药都是极佳的,她这个价格已然远低于本该付的银两。
李元绍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急色,“你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一百两银子,全都花在药馆里的话,那你怎么办?”
作为长房嫡女,李梦纾每个月在李家能领到的月钱是一百两。
放在子嗣众多的李家,这个数目的月钱已经相当丰厚了,换作其他房里不得宠的庶女,账房每个月只拨十两银子。
但如今要供养李梦娥母子的话,显然是不够的,刚生下来的那个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个小药罐。
李梦纾语气平和地安慰道:“放心吧哥哥,书院里有不少勤工俭学的活计,我平时里时间很多,闲暇时候赚个二三十两不算难事,够我自己日常开支,还绰绰有余了。”
李元绍顿时觉得难以接受。
“这点银子怎么够花?”
他是及冠男儿,平时在李府已经参与执掌中馈了,以前父亲在司礼监掌管印刷事宜,其中油水很大,导致他花钱也没有个定数,额外掏钱给两个妹妹做零花用是常事。
往常他一个月就要给李梦纾花上三百两,如今叫她去过一个月三十两银子的生活,怎么能接受得了?
在他看来,这跟难民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梦纾无奈地摇摇头,“哥哥,三十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个平民的五口之家过得很好了,何况书院里管吃管住,平常根本用不上什么银子,不少寒门学子都是这般养活自己,还能补贴家里的。”
李元绍握紧拳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怎么能让你去受苦受累,梦娥的事你先别管了,银子的事倒不难,明日我便去想办法弄些回来。”
他既然敢分文不带地离开李家,自然有他的生财之道。
李梦纾心里咯噔一声,霎时间变了脸色,严肃地道:“哥哥,你答应我,不许再去碰那些东西!”
做什么事情来钱快,无非是赌与娼,还有那些个旁门歪道的炼丹炼药之道。
李元绍一个显赫世家的嫡出公子,平日与宾客朋友应酬往来,纵使能聪明地不陷入其中,但少不了与之打交道谋利。
他混迹于声色犬马的风月场中,不仅深谙一些谋利之道的技巧,同样也有些人脉。
这也是萧壁城曾评价他长的有些歪,但还没全歪的原因之一。
这人有道德底线和良知,但不算太高,虽不戕害良民百姓,却也为利益做过同流合污的事。
李梦纾最担心的就是他脱离李家之后,会一头栽入此道。
以前她作为闺阁女子,不好劝说太多,如今却是不能不阻止了。
“哥哥,且不说李家树敌林立,多的是看你不顺眼的人,难保会使些手段对付你,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何况如今那些都是太子殿下严厉打击的东西,你万不可再去碰触,我们兄妹三人皆承殿下等人恩情,怎能让他失望生怒?”
她知道,光说高尚的大道理是讲不通的,和他谈话就得从本质利益出发。
哥哥浸染此道太久,把他的思想行为纠正过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
李元绍顿时犹豫了。
他的确怕自己出什么事,到时候两个妹妹无依无靠,又或者太子殿下对他心有不满,牵连姐妹二人。
李梦纾见状,乘胜追击道:“何况哥哥还要参加科举,万不可踏错一步生事端,如今家中不再庇护你,要是掉进深渊可就爬不出来了。”
李元绍背后一凉,迅速清醒过来。
有世家庇护的公子少爷们,跟那些清白无依的寒门子弟比起来,两者之间有着怎样的鸿沟差距,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八壹中文網
“你说的是,此举的确不妥,我不会轻易再去碰那些东西的。”
李元绍心情复杂,这一刻也清醒地认识到,二十多年的显赫生活有些麻痹他的感知。
他习以为常地觉得那些事轻松又简单,却无意识地忽略了背后的弯弯绕绕与复杂。
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李梦纾松了口气,浅笑着柔声道:“哥哥不要太为我俩操心,接下来这三年好好用功读书,将来莫荒废了仕途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