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克利艾蔚蓝色的眼睛猛地睁大，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涌现。
用力吸了吸鼻子，或许是现在距离还远，克利艾没闻到血腥味，但克利艾毫不怀疑莫妮卡所言，因为莫妮卡作为血族，对鲜血味道的感知远强于自己，而且她完全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难道是那两个人渣又回来寻仇了？还是……克利艾眉头紧锁，脑海里浮现出奈尔达老奶奶仿佛失去神采的绝望眼神，和灰败苍老、满是皱纹的脸。
似乎感受到克利艾的急切，莫妮卡化身的蝙蝠群也加快了飞行速度，不到十几秒就跨越街区，降落在了面包房前。
刚一落地，克利艾就冲进面包房的大门内，同时闻到了屋内浓郁的血腥味道，莫妮卡化身的其中一只蝙蝠则紧随其后，其他四下散开，融入黑夜。
握住把手，推开房间半掩着的木门，窗外没有月光，屋内近乎一片漆黑，克利艾凭借出众的夜视能力，将房间中的细节一点不落地纳入眼中，瞳孔微缩：
房内只有一张低矮的床，一张手工制作的小木凳，被单和枕头从床上掉了下来，在地上凌乱堆放着。
床头矮小的木柜抽屉被拉开，柜面上搁着一张暗黄粗糙的信纸，上面压着一支竹竿笔，奈尔达则躺在床上，面容平和安详，仿佛睡着。
但她的嘴唇已经青白，手上握着的一柄小刀深深地插在她的胸口，流出的血液浸透亚麻衣物，已经干涸氧化，接近深黑。
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克利艾仿佛失去灵魂一样呆呆地站在门口，莫妮卡化身的蝙蝠则越过她，在床铺边绕了一圈，落在床头，嗓音低沉地开口道：
“对一位孤苦伶仃的，只能从事底层劳动的贫民而言，自己瘫痪的消息所带来的绝望，足以压垮一个人。”
“因为，如果不发生奇迹，她只有唯一一个可以预见的结局，那就是卧病在床，在无人照顾中，痛苦地死去，或许还要先拖垮照顾她的家人。”
听到莫妮卡的话，克利艾仿佛回过神来，眼眸重新浮现焦点，心里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看向莫妮卡，张口问道：“她……还有救吗？”
“很遗憾，她已经彻底死亡了，我最多只能治愈她身上的伤口，但是无法让她复活。如果一定要她活过来，只会让她变成没有理智，渴望血肉，惧怕阳光的不死生物，这会害得她的灵魂无法进入天国的。”莫妮卡摇了摇头。
进入天国？克利艾嘴角微微扯动，升起几分荒谬和可笑的感觉。
一个血族的嘴里，居然说出天国这样的单词？
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替奈尔达奶奶盖上，克利艾麻木地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这点动作就耗尽了她的力气。
“天国，真的存在吗？”沉默了一会儿，克利艾语气有些飘忽地问道。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存在的，对她这样虔诚的圣光信徒而言。”莫妮卡的回答模棱两可，模糊不清，不过她似乎也没打算做更多解释。
言罢，莫妮卡抓起床头柜上的信纸，扇动翅膀，送到克利艾手中：“这是她写给你的。”
抿了抿嘴，克利艾展开信纸，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一词一句地阅读起来：
“小克利艾，很抱歉，我欺骗了你。我的儿子们已经好几年没有音信，我根本不知道把这封信寄到哪里，所以只能留给你，善良的小克利艾。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医生能比受到圣光眷顾的牧师大人更有可能治愈我的腿了，所以，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你不必伤心，因为我已经活得足够久，很多和我一样做体力活的邻居，我的熟人，都比我衰老得更快，甚至四五十岁就离去，蒙主恩召。
你也不必自责，我并不是害怕拖累你才选择离去，如果你没有及时出现，我或许早就倒在街上，被那群恶棍殴打死亡，或者在床上无法动弹，在痛苦中饥饿而死，熬不过这个寒冬。
你替我找来了牧师大人治疗，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惊喜的事，我当时甚至以为，你就是主派来的天使。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亲身接触到真正的神术，真正的圣光，它照耀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受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宁，也让我下定决心，离开灰暗的现世，前往主温暖的天国。
我想，我离去时的表情一定平和而安详，这就是仁慈的主宽恕了我这小小的迫不及待的证据。
不过，克利艾，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已经可以看见我的结局，所以，我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但小克利艾，你还小，还有多彩的生活，还有无数的可能，你一定要好好的过下去，体验这缤纷的世界。
小克利艾，在壁炉的灰烬底下，埋着八枚银迪拉，在衣柜的左侧的夹层里，还有三枚银迪拉，这是我全部的积蓄，本来是用来熬过寒冬，或者预备荒年的，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可以随意处置它们，可以收走，也可以替我交给教会，这是我对你挺身而出的善良之举，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谢。”
沉默地看完，放下信纸，克利艾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感。
这混杂着对奶奶的同情和怜悯，对自己眼前上演的悲剧的震撼，更多的则是深深的不甘。
明明我已经尽力了，到头来还是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傻子一样忙活，什么都没能拯救……
“你在自责吗？克利艾小姐？”
莫妮卡在克利艾身边绕了一圈，落在她的肩膀上，“你不必自责的，没有人能准确地知晓一切，即使神灵也不可能做到。”
克利艾摇了摇头，嗓音低哑地道：“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没让这个故事有一个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