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太岳城百里外的小镇,不似往日喧嚣,竟十分平静。街上原本该有的热闹景象不再,此刻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少人躲在家中,不论是哪一处的神灵,什么教的菩萨,尽数求告了一遍,只求平安渡过难关。
唯一不信神的,估计便是仍然聚在赌场里下注的赌徒们了,他们或许在钱上更迷信,但他们却只迷信钱。
巷子里的破庙与旧观,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香火。即便是如今正在家中祷告的百姓,也无人到这里来烧香。
大门口,不渡与自修这一僧一道面对面站着,眼中满是敌视与轻蔑。
自修率先出言道:“秃驴,还活着呢?”
“那是自然,死也要死在你这杂毛后头!”不渡针锋相对。
自修无奈的摇头道:“秃驴不死,人间不宁。”
不渡亦假装叹息道:“杂毛不绝,极乐不至。”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了半天,这才并肩往学堂走去,这路上自然是免不得继续斗嘴,就差动手了。
两个小的离开之后,那庙、观里的两个大的,也站到了门口。
无渡禅师双手在胸前合十,手中念珠不断转动,言道:“道长,昨日睡得可好?”
己修道长一甩拂尘,答道:“心中有事诸象乱,心中无事自在明。若问睡得如何,贫道只能说清静随心!”
无渡禅师微微一笑:“你这杂毛道士,净故弄玄虚,昨夜鼾声如雷,贫僧还以为有人在近处渡劫。谁想不过是你这杂毛睡如死狗,毫无仪态。当真是个乞丐出身,要饭行径。”
己修闻言也不气,反而哈哈大笑道:“老秃驴,我当你晚上领着小秃驴坐禅,已经六根清净了,哪知仍是个腌臜心思,便是些许鼾声都能较你心烦意乱。依我看你这禅也不必做了,根本救命没有半点慧根,只懂装模作样,倒不如来我道门,倒头就睡,落得逍遥。如何?我这里尚缺一个扫地倒尿的童子,贫道看你正合适!”
无渡禅师面上的微笑渐渐僵硬:“老杂毛,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是不是这几天功力渐长,想要挨揍了?”
说着话,只见无渡禅师周身泛起一丝道韵,随后周身有淡淡金光却并不强烈,似乎看不清具体的境界修为。
己修见了,大笑道:“贼秃驴,凭你也敢说这样的大话,来来来,看贫道今日降服了你这贼秃,拆了你的破庙!”
说罢,己修一甩拂尘,自有一道白光泛起,与无渡禅师的金光相抗衡。两相碰撞,时空慢慢撕裂随后重合,并没有什么动静。
己修笑道:“好个秃驴和尚,倒是有点真材实料,不过就凭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可不配做贫道的对手!”
无渡亦笑道:“杂毛道士,你只会夸口,既然有本事,你便让贫僧看看,别净吹嘘。”
二人原地不动,但此刻金,白两道光芒在虚空中不断对抗,似乎是什么激烈,只是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正这个时候,整个大地都动了起来,不断震荡,连带庙,观里的神像也随之震荡。
二人面色一变,急忙收了光辉,转身回去冲着各自的神像拜告:
“我佛慈悲,实在是杂毛欺人太甚,弟子不得不奋起反抗,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请我佛不要怪罪!”
“无上天尊,秃驴行凶作恶,弟子除魔卫道,实在是上应天时,下合民心。待我取下对面那颗秃头,定在天尊驾前祭拜!”
二人转头又对视一眼,仿佛有火花在空中激烈对抗。
不过大地的震动仍然不息。二人觉得诧异,各自神识外放而出,知晓了缘由。
二人踏空而起,攀上云头,俯瞰四方。只见那太岳城外,黑压压一大片兵马聚集起来,不断向皇城进发。大旗噗啦啦随风漫卷,斗大的徐字震慑乾坤。
无渡禅师言道:“这应该是大乾王朝柱国徐铮的兵马。”
“这还用你废话?”己修不屑的道:“帅旗上的徐字谁看不到,更何况那中军当中端坐的,不就是徐铮本人嘛!”
“哦?”无渡眉间一挑,语气不善:“那你说些有用的,这大军突然来到太岳城外,却是何故?”
己修冷哼一声,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与你这秃驴在此浪费口舌吗?”
“果然杂毛都只会逞口舌之利,实则百无一用。”
“好秃驴,今日我非与你见个高下不可!”
“贫僧奉陪到底!”
正待二人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道强横的道势引得他们侧目。
“这是……”
“大乾国主,百里龙腾!”
一僧一道转头看向坐在太岳城头的百里龙腾,微微有些惊异。
无渡言道:“好强横的道势,贫僧竟然看不出他的境界修为,莫非已经知微合道,欲叩天门了?”
己修难得不与无渡争辩,而是点头道:“看来果是如此,天下间已经少有敌手了。”
二人见了地震的缘由,便无心理会俗事,各自回到庙,观当中,打坐参禅,对门而视。
不过没多长时间,无渡突然睁开双眼,手中念珠舞动,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小镇笼罩住。
“阿弥陀佛!”
紧接着,一股惊天余波荡向四方,撞在金光之上,却并不能毁及小镇分毫。
己修此刻也睁开眼,气道:“可恶的秃驴,被你给强先了!”
无渡闻言笑道:“我佛慈悲,自当怜悯世人!”
己修冷哼道:“好啊,等会儿你这老贼秃先去送死!”
无渡闻言不答,重又闭上眼睛,默念经文,一道金光笼罩小镇,将外界的一切尽数隔绝,不能影响内中分毫。
不多时,天地之间,大道争锋,横贯八方,无数道身影在空中显化,一股股来自大道的威压降临到天地之间,时空崩塌,阴阳失序,不可调和。大地片片龟裂,山川处处崩倒,根本难以支撑。
无渡盘膝坐在破庙里,周身泛起金光,与守护小镇的金光辉映,一时间破庙里有无数梵音响起,大唱经文。
对门的己修皱着眉头,不停甩动着拂尘,言道:“你这秃驴,放这难听的骚音,还不赶紧收了!”
无渡道:“你还不来帮忙?”
己修闻言一笑,跳起来得意道:“怎么?秃驴也有求道爷我的一天?那道爷我可要好好问问你了,服气没有?”
无渡怒道:“你这杂毛畜生!要是守不住这小镇的百姓,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己修无奈一叹,面带笑意:“你这秃驴,想让你承认输给我,可是比登天还难。算了算了,道爷胸怀宽广,不与你计较,咱们联手就是!”
话音刚落,己修周身气势一盛,无上道势冲霄而起,漫天白光与金光融合,化作一层防护,将外界的大道威压隔绝,无法伤到小镇里的百姓。
街巷里,有贪玩的孩子爬上墙头,见到天空中流光溢彩,还有光屏在头顶上,好奇道:“这是什么啊,真好玩儿!”
家里大人见了,急忙将孩子叫进屋子里,跪在地上默默祈祷。他们都知道这是“神仙”的法术,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说,能够目睹一下,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道威压降临,一道惊雷劈落在小镇之上,引得光屏震动不已。
无渡睁开眼睛道:“上天无道,要我人族为百里龙腾殉葬!”
己修亦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倒不如让百里龙腾将天道给灭杀,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正这个时候,小镇尽头,秦笑手握着一把生锈的铁剑,迈步走到光屏旁边,四处张望着高声大喝:“这是谁弄出来的罩子,本大侠要出去,还不赶紧撤了!”
声音落在无渡与己修的耳朵里,无渡皱眉道:“他一个凡夫俗子,若是放他出去,必死无疑。杂毛,你看如何是好?”
还没等己修回答,秦笑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大侠可是要去斩了这天道,解救黎民百姓的,你们要是再敢阻拦,我连你们这破罩子一起砍了!”
闻听此言,己修出言道:“既然他是要去斩天道的,我们就不必阻拦了。”
无渡不同意的道:“你这是看着他送死!”
“不然就不是了吗”己修问道:“现在东域之地,有多少人惨遭身死,你我不是同样在此坐观?”
此言一出,无渡默然,随后心念一动,秦笑面前的光屏开了一个缺口。秦笑笑着道:“多谢了!等本大侠去斩了天道,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言罢,秦笑便扛着铁剑,往太岳城而去了。
殊不知,无渡的神识一直关注着秦笑,一直跟着他来到太岳城外。
己修见了,不由得笑道:“你这秃驴,整日劝别人放下,自己倒是放不下这么一个凡人了。”
无渡言道:“贫僧不光放不下这一个凡人,贫僧更放不下这天下的苍生!”
“你这秃驴……”
己修微微一笑,手中已经秃了毛的拂尘甩动几下,一道道阵纹被刻画出来,打在虚空当中。
不多时,无渡收回了自己的神识,抬头望向天空,就见一道剑气将苍穹劈开,留下深深裂痕。
无渡言道:“天下剑客,几人能做到?”
己修不答,闭着眼睛,不断刻画着道纹,无渡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不由得笑道:“你这杂毛,倒是与我有不谋而合之处。”
不多时,天空中雷声暂歇,己修的道纹可刻画完成,随着他道力引动,那些落在小镇四周的道纹尽数流转连接起来,形成了一座守护大阵,将整个小镇护在其中,不受天道干扰。
己修对无渡道:“秃驴,怕是不怕?”
无渡闻言一笑道:“我等穷困潦倒,还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