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虞昭坐在亭子里看着湖中欢快抢食的鱼儿们,不禁入了神。
貌似他第一次见到纳兰有诗,就是在这样明媚热烈的夏日里,白白软软的小姑娘,就这么闯入了他的生活。
他那时才十岁,自小就失去了母亲。
父亲忙于朝事,能陪伴他的时间非常有限,他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下去,平淡地入仕,平淡地娶妻生子,平淡地老去。
只是遇见了她。
一个可爱如精灵,魅惑如海妖的姑娘,淡淡地朝他投来一个眼神,就让他觉得心脏被撩拨着,吸引着,无可自拔。
奇怪的是,她像是不太喜欢他。
每次他们单独相处时,她都喜欢欺负他,在遇到其他人后,又哭的稀里哗啦,让别人都以为是自己欺负她。
明明长得精致可爱,可又那么狡诈恶劣,却是意外的鲜活明丽。
而且她的这一面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诡异的有些开心,这逐渐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像是以另一种独特的亲密。
渐渐地,虞昭发现小姑娘喜欢看他被欺负之后,露出生气的表情。
每次他露出生气的表情,她都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长大之后,她就不怎么欺负他了,与他的接触越来越少。
他有些失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被她牵动情绪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逐渐明白自己对名义上继妹的心思。
他克制过,压抑过,却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后来,他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反正她只是自己的继妹,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他疯狂地想着。
就在他终于决定要踏出这一步时,上天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她有了喜欢的人,他晚了一步。
只是他发现,她所喜欢的宋祁夜对她并不真诚,接近她只是为了利用她。
他生气的同时,竟然有一丝隐秘卑劣的喜悦。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关系是走不远的,他的小姑娘迟早会回到他的身边。
可他低估了小姑娘的魅力。
宋祁夜竟然爱上了她,一个猎人居然爱上了猎物,多么可笑啊,但是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太诱人了,却是诱而不自知。
在他得知对方竟然利用她在父亲书房藏一封谋逆书信时,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毫不留情地在纳兰有诗面前拆穿了宋祁夜的真面目,彻底撕开了他的完美面具。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般,纳兰有诗渐渐不再喜欢宋祁夜。
但他也未曾料到,小姑娘在得知他的心意后,会是那般抵触,让他颓丧。
他本以为有时间慢慢捂热她的心,却没想到她会那么厌恶他们的爱,厌恶到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与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他至今都忘不了她死时的模样,那么凄艳,那么触目惊心。
从此他噩梦不断,厌恶极了红色。
纳兰有诗,我恨你,可我却更爱你。
这世上无人比你更柔情美好,也无人比你更残忍恶毒。
是你让我亲手将美好打碎,亲眼看着你死在面前,从此再也走不出梦魇,却又甘愿沉溺。
每日迎着朝阳,活在对你的思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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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到京城了。”小厮低声提醒着马车内的男人。
“咳咳……”一只白皙消瘦的手轻轻掀开车帘,抬眼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京城。
他已经离开京城五年了,京城变了却又没变。
“进宫吧!去给皇上请安。”
宋祁夜自嘲一笑,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又想起了她。
从前他无比渴望着那个位置,但后来他发觉没有纳兰有诗的京城是那么冰冷,冷到了骨子里,让他想要迫不及待地逃离。
自从那日过后,他再也睡不了一个好觉,甚至见到女人都有一种窒息感。
他知道自己病了,却不想医治。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甘愿接受。
因为犯了错的人只有受了惩罚,才有机会得到宽恕,他才可能再见到她。
若有来生,他必不会欺骗她一丝一毫。
宋祁夜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依旧热闹如故的街市,风景从眼前掠过,马车渐渐驶入宫门。
走到皇宫的御花园时,他意外见到了两个人。
他认出了那是沈如意和白若微。
如今,一个是昔日纳兰有诗身边的丫鬟,已经嫁作他人妇,一个已是皇上的贵妃,宠冠六宫。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宋祁夜拱手行礼,神情淡漠如水。
沈如意目光复杂地看了宋祁夜一眼,同样行礼道:“妾身拜见静王爷,王爷金安!”
看到他过得并不好,她的心中也很是复杂。
往日的爱恨遗憾一一浮现眼前,却都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所念皆是同一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罢了。
白若微也是满眼复杂,不禁想起了那个绝代风华的美人。
当年她万念俱灰,沦落到要卖身葬父的卑微境地时,多亏遇见了纳兰有诗。
当时初初一见,便惊为天上人。
多亏了她苦心一劝,用犀利的言辞骂醒了她,才不至于沦落到与人为奴为妾,受人摆布的命运。
她有如醍醐灌顶,不再自怜自艾,而是用纳兰有诗给自己的钱自力更生,终于活出了人样。
后来,她遇见受伤的年轻帝王,并在不知他身份的时候救了他。
在相处过程中,帝王喜欢上了她,将她带回了皇宫,宠冠六宫,无人能及,多少人艳羡啊。
可她心中依旧感念着纳兰有诗,那个美得让她都心动的可爱姑娘。
她费尽了心思寻找她的消息,后来才得知她是当时宁远侯的女儿,如今威宁侯的继妹。
可惜纳兰有诗喜欢的人欺骗了她,她心灰意冷自绝于人世。
而令纳兰有诗自尽的人就在眼前,白若微却不想杀了他。
因为对宋祁夜来说,活着远比死了还可怕,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起来吧!”白若微淡淡说道,不给他一个眼风。
她又何必相互为难他?
往后余生,再没了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