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辞怒睁着双眼盯着钟离溪看了一会，见她不出声，担忧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这下钟离溪终于回魂，赶紧摇头，“没有。”
钟离辞松了一口气，“那。”
人群比刚刚还要慌乱，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撞了钟离溪一下，她脚下一崴，钟离辞训斥的话戛然而止，赶紧揽住了她的腰。
环视了一眼四周，他将她护在怀里，挤过人群，朝宽阔安静的地带走去。
心跳声透过坚硬温热的胸膛传达到钟离溪的身上，最初的小心思全部被压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段缓冲期，神经恢复正常，后怕便冒了出来。
第一次出门旅游，就能成为豆腐渣工程的受害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比起这个，更让她害怕的是钟离辞。
刚刚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她发怒，那语气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完了，这是真的生气了。
被迫跟着钟离辞步伐，钟离溪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猫咬在嘴里的老鼠。
明明目标就是咬碎入腹，在此之前，还偏偏逗弄它，让它的意志一步一步走向崩溃。
终于走到空旷的拱桥上，呼吸也跟着顺畅起来。
钟离溪深吸一口气，抬头见钟离辞盯着自己，眼神深不可测，她心头一抖，挠着脖子低头看着桥面上的青石板。
低头地瞬间，她眼睛转得跟老鼠一般，不知道转了几圈后，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甜美的声音里是遮挡不住的惊喜，“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哦。”
四声哥哥，音调一个比一个激昂。
钟离辞全身一僵：“......”
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观察的三人组看到这一幕，下巴差点脱臼。
妈的，不是说她哥最讨厌她撒娇吗？那她现在是在干什么。
钟离辞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手掰开。
钟离溪抬起头，抢先发问，“大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纯真的面容，单纯的惊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完美。
钟离辞沉眼盯着她。
“那个，真的好巧啊。那个，你，那个，我......”
关键时刻，智商掉线，靠，她想不到可以诡辩的理由了。
“你刚刚跑什？”钟离辞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诡辩。
这不能说实话吧。
钟离辞音调渐渐提高，“不知道人多的地方不能跑吗？”
她垂下头，小声道，“知道，容易发生踩踏。”
“......”钟离辞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他垂眸盯着她，道：“那你还跑？想验证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真伪吗？”
钟离溪缩了一下脖子，晕乎乎地想，原来这句诗还可以这样用。
钟离辞重复刚刚的问题，“你到底跑什么？”
这，不好说的。
钟离溪看着她心虚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看到我了，你就跑？心虚？躲我？”
三连问，猜想全对。
夜风好像变成了阴风，钟离溪下意识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刚刚和你搂搂抱抱的男人是谁？”
啊？
钟离溪动作一顿，男人？搂搂抱抱？她有吗？
“问你话，哑巴了？”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说明当事人的情绪现在非常激动。
吞了口口水，求生本能让她又想往后退一步。
钟离辞怎么可能错过她的这种小动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斩断了她逃跑的可能。
这时，桥头躲着的三人为了有更好的视野，发生了推搡，三个人都暴露了身形。
一身白衣的赵羽弦最是机灵，一见钟离辞看过来，她立马双手交握垂在前面，僵笑着大喊一声，“大哥。”
钟离溪：“......”
眼中压着情绪的钟离辞看清她的脸和打扮后，皱着的眉头松了一些。
但看到李星舒和何君桑后，眼神又阴郁了些。
他沉声问道，“你们住哪儿？”
钟离溪头皮发麻，不敢回答。
钟离辞眼神扫过其他三个人，三人纷纷垂下头。
聪明如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他垂眸，声音冷了几度，“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正在想着装死好还是装晕好的钟离溪脖子一缩，小声道，“栖霞渡。”
钟离辞左边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想起早上出门前突然感到好像被人盯着的事情。
他发出一声冷笑，“这不是你今天第一次见到我吧？”
“......”
装死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吗？
钟离辞拉起她的手腕，朝着外街走去。
长觉驾着马车等在街口，看到钟离辞拉着一个姑娘出来，睁大了眼睛。等他认出那是钟离溪后，眼珠快要跳出眼眶。
钟离辞先拉着钟离溪上了车，看到跟着的三人远远站着，“上车。”
低沉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压迫。
李星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劳烦了，我们。”
“上车。”
“......”
三个人立马乖乖地走了上去。
走在最后的何君桑抖了个机灵，抛弃逼格直接和长觉坐在了外面。
钟离辞没管它，上车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钟离溪猜想，他估计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克制想打她的欲望。
足够大的马车里，气氛压抑，三个小白兔各坐一方，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就连眼神交流都不敢有。
下马车的时候，钟离辞直接拉着她下的车，进入客栈，也没有将她松开。
其他三个同伙排成一排跟在后面，不敢发出呼吸声。
走到二楼的时候，钟离溪想转弯，被那只手给扯了回来，直接拉着她往三楼走。
走在后面的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悄无声息地溜走了。那动作快的，钟离溪回头想要求救，结果只见到几个残影。
艹，这群狗东西，还说什么同甘共苦，她以后再信这话，就用头发把自己吊死。
三楼特别安静，只看楼道的装修，就能知道一件事，贵。
钟离辞推开了左手边的那间房，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关门声在她身后响起的时候，她抖了一下。
钟离辞有个习惯，从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换衣服。
他也没顾忌她，直接将外袍脱了搭在衣架上，其他的倒是没再换。
如此，那窄瘦的劲腰就更加明显。
钟离溪看到，脖子不自觉伸长。
意识到他要转身，她赶紧移开了视线。这一移，她有些傻眼。
宽大的客厅，贵气的实木家具，精美的屏风......
七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想起自己住的那间，什么高级套房，和这一比，那就是廉价商品房。
钟离辞已经在桌边端坐下来，“是要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钟离溪发散的思维立即收了回来，她站在原地，垂下眼眸，长睫毛扑动，看上去楚楚可怜。
钟离辞冷笑一声，也没说话，耐心很好。
快要被那无形的气流压死的时候，钟离溪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小步朝他走了过去。
眼看就要靠近，钟离辞冷笑道，“又想撒娇？”
“......”钟离溪脚步一顿，小声询问，“哥哥，我现在撒娇的话有用吗？”
钟离辞一哽，“......”
死亡的威胁反让钟离溪滋生出了勇气，她赶紧过去，拿起茶杯，给钟离辞斟茶。
斟茶的时候，她有些好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软筋散那种神奇的东西。
“哥哥，喝茶，去去火。”
钟离辞没接，“去火？”
钟离溪低头看着那上面冒出的热气，笑道，“润喉。”
钟离辞还是没接，已经觉得烫手的她只好将茶放下，然后拉起钟离辞的衣袖，真诚道：“哥哥，你不知道，你离家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可想你了。”
钟离辞幽深的目光在她小脸扫了一圈，不为所动，“想我？”
“嗯嗯。”小松鼠点头如捣蒜。
“呵呵。”钟离辞皮笑了一下，“想我想到去秦楼楚馆？想我想到去看莺歌燕舞？想我想到得意忘形？想我想到转身就跑？”
一句四问，语调平稳，情绪却层层铺开。
“......”钟离溪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孟婆喊她喝汤的声音。
她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哥哥，不是。”
“是不是。如果我没来，那转身就跑就变成乐不思蜀了。”
她坚强地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双腿，“大哥，你好有文化啊，出口成章，太厉害了。”
钟离辞面色自若，好看的手将她倒的那杯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什么意思？
“说这么多，渴了吧，喝完继续讲。”
“......”
她不敢不接，战战兢兢接过，茶已经不烫手了，但没敢喝。
“你倒的，放心喝。”
额。幸亏她没放毒，不然她就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毒死的穿书人。
钟离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荆轲刺秦王的心情将茶一饮而尽。
喝完见钟离辞还是用那种带着压迫感的眼神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眼珠转了几圈，道：“大哥，其实是这样的，娘看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又很想你，然后赵羽弦说想来华城玩，她想着你也在这边，就让我一起过来，散散心。”
钟离辞嗤了一声，她快速解读出三个字，继续编。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她身后，伸出小手给他捏肩膀，“我到的时候，我就挺想找你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出来玩的，我怕我会耽误你干正事，所以就没敢来打扰你。”
钟离辞自己伸手又倒了一杯茶，反手递给她。
又来一杯。
她怔住，怀疑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杀人手法，立马推拒，“大哥，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
“不渴吗？”
钟离溪舔了下嘴唇，一口气说多了，嘴巴好像是有点干了。
但是，热水都是越喝唇越干啊。
她不敢说话，只能稳着手接过，送到嘴边的那刻，她抵不住压力了，又转到他前面，抖着嗓子道：“大哥，比起凌迟我更喜欢豪放一点的死法。”
钟离辞抬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喝了。”
她手一抖，立即仰头一饮而尽。她将杯子放下，乖乖站好，看上去乖巧无比。
钟离辞沉吟片刻，问：“知道刚刚那是哪儿吗？”
不知道？
钟离溪心里一抖，不敢再撒谎，“知道。”
知道，很好。
“知道还去，上次家规还没抄够。”
“是何君桑想去看天下第一美人。”她毫不犹豫将朋友给卖了。
犹豫了一下，她补充道，“不过还没看到。”
“......”
钟离辞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他们就是你的朋友？”
“嗯。”
“以后不准再见。”
“啊？”她抬起头，不解，“为什么？”
“你没有说你的朋友是男的。”
她怔了一下，答，“男女平等。”
“.......”钟离辞站起来，“所以，他们带着你醉酒，逛窑子。”
突然增加的压力让钟离溪双腿发软，若是他知道她吃喝嫖赌都占齐了，她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钟离辞又问，“这些是我看到的，我没看到的是不是还有更有意思的。”
钟离溪立马清醒，赶紧摇头，“没有了。”
钟离辞和她对视着，没有说话。
她扛不住压力，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眼珠转了两圈，道：“大哥，我觉得你那是偏见。你看到的是那条街的表象，我去是因为那儿有生活的哲理。”
她努力迎着钟离辞的目光，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道：“大哥，你猜我今日去哪儿看到了什么？”
钟离辞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胡言乱语。
“我看到一个至少六十的老妪还在门口拉客。”她想起那画面，一脸感慨，“她让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停顿了一会，才道：“有的人活着已经拼尽全力。"
大概是她语中突然带上的伤感让钟离辞怔了一下。
“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都坚持带病劳动，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上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