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树干遮挡了阳光,清风拂面,很是舒爽。
又加上风寒未愈,钟离溪盯着盯着,眼皮开始打架。
远处有马车轱辘的声音靠近,她也没有察觉。
忽然,树上掉下一只灰猫,圆滚滚的,砸在她面前,和她对视着。
惊吓过后,见那只胖猫半天没爬起来,她乐了。
“秋风十里吹不动你,在哪跌倒,就在哪砸个坑。”
猫似乎听懂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赶紧给它抚着猫,被砸的眼冒金星的小胖子眼神立即变柔了,喵了一声。
她觉得有趣,将猫抱了起来。
后面有人靠近,她还是没有注意到。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会,她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猫喵了一声,她觉得那是让她说。
“从前,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孩经常被同伴欺负。早上出门,被邻居家的小孩欺负,上学的时候,被同窗欺负,放学后被其他校友欺负。有一天,她受不了,偷偷地带了一根绳子,跑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将绳子挂在一棵很壮实的树上,然后......”
站在她身后的人给故事补上了结局,“她成了吊死鬼。”
额。
钟离溪立即回过头去。
来者提着个包袱立在她身后,身着一身水绿诃子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山间清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有几缕贴在她脸上,看着很是调皮。
她好像在笑,但是天真的眼神里似乎还流露出了清冷。
钟离溪眨了两下眼睛,道:“她坐在上面荡起了秋千,心情好了不少。”
那双眼睛好像闪过一丝讶然。
很快,小姑娘的神情又恢复过来,她嘴角微微勾起,“听娘说,这些日子,你十分思念我。”
那张脸的五官还没有完全张开,看上去到处都是雨觅云的影子。
根本不用介绍,钟离溪就立即知道了她是谁。
是钟离悠。
钟离悠微微弯下了腰,她的长发被风带的吹到了钟离溪的脸上,她轻启粉唇,“然后相思成疾了。”
钟离溪:“......”
美人娘亲为了这个家能够相亲相爱,真的是呕心沥血啊。
那双纯黑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恍惚是想要看穿她的内心。
她手里的胖猫突然叫了一声,扭着身体挣脱她跑了。
她也不适应这样的靠近,下意识挺腰向后,“娘最近学会了打麻将,总是三缺一。”
青林每次和她们打麻将都是战战兢兢,恍如她打的不是麻将,而是小命。
“打麻将?”钟离悠不知其为何物。
因为没有控制好力度,向后挺腰的她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尴尬,赶紧爬了起来。
见钟离悠还是那个眼神,她有些不自然地嘀咕,“甜言夺志,糖食坏齿。”
这句钟离悠听懂了,眼里的清冷变成了诧异。
“阿姐。”她唤她,看她的眼神变成了研究。
钟离溪挤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包袱,又看了眼后面还在马车那整理东西的下人,很是懂事的主动将包袱拿了过来。
钟离悠没有阻止,转身朝庄子走去。
钟离溪只能任劳任怨的在后面跟着。
论起与他们三兄妹的第一面,钟离悠对她的态度显然是最友善的。
但是,钟离溪不会单蠢地认为这是个友善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想要一个怎样的家庭,于是孝顺的她便迎合着他们的期盼,给他们打造了一个个符合他们想看到的场景。
在原书里,众人眼里的钟离悠都有一个共同点——单纯。
就连宿主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会想着算计她。
可是,她作为读者是有上帝视角的,她觉得宿主将钟离悠定义为单纯是她犯的一个大错。
这个众人眼里的单纯小姑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从小就博览群书。
她跟钟离溪的装逼不一样,这里的男子看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
书中或许没有颜如玉,但是水经注中有山河。
知晓山河辽阔的人,怎么可以只用单纯二字来概括。
钟离悠仪态完美的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她,也不显得失仪。
她每次看她时嘴角的弧度是用量角器量过的,永远不会偏一度。
那样的弧度,让她内心瑟瑟发抖。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钟离悠。
说她是个好人,那评价着实太过片面了。
说她是个坏人,那显然是胡说八道。
她当时看书的时候,想了很久,觉得有一句话特别配这个人物。
明知山有虎。
不过,钟离悠不是那只虎,她是明知山。
进门的时候,她听见庄子里的婢女在她们身后悄悄议论。
“四小姐看起来比三小姐有气质。”
钟离溪心中笑了一声,的确比她有气质。不仅比她有气质,还比她有演技,还比她有心胸。
她之所以每次都这般友善对钟离溪,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将宿主这个人放在心上。
她那是无视。
进入第二进院落时,钟离悠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便问她,“阿姐是特意来接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此时会来?”
她偏头说话的时候,有轻轻的呼吸落在钟离溪的脖子上,很轻,轻到让人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这是一个温柔有礼的大家闺秀。
手臂上挎着的包袱不知道装了什么,看着不大,却很有重量,开始慢慢的向下滑落。
钟离溪借着提包袱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过后才道:“那棵树下适合睡觉。”
“......”
钟离悠停下脚步看着她。
“怎,怎么啦?”被看的人有些不自在。
大概过了三秒,钟离悠道:“阿姐,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变了。”
钟离溪心中警铃大作,语带郁闷,“我最近好像吃胖了。”
钟离悠上下打量了她,“是胖了些。”
“......”
看着她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钟离溪松了口气。
先去了东院,听下人说,父母在小憩,钟离悠没让人打扰,转了脚步先去自己住处放东西。
走了一段,有丫鬟过来接过钟离溪手里的包袱,解救了她细瘦的胳膊。
就在她甩着胳膊放松时,钟离悠突然开口,“刚刚那个故事我觉得还是我说的符合常理一些。”
钟离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都那么惨了,死亡才应该是她最好的救赎,如此才能更好的满足世俗的趣味性。”
有风吹过,钟离溪突然觉得有点冷。
这次,她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了。
沉默了几秒,她吱声,“她胆小。”
钟离悠没有再说话。
钟离溪落后在她侧后方半步,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小小地吞了口口水。
她刚刚可能想错了,那双眼里的不完全是清冷,还有藏在清冷后面的一丝丝冷漠。
进入西院,钟离溪给她指了最里边的那间房,“那是你的房间。”
随后又给她指了他们三个的房间。
钟离悠询问,“为什么我的房间没有和你的挨着?”
她作答迅速,“二哥说这间房看不到太阳,他不喜欢。”
钟离悠嘴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我懂你的意思了,二哥不讲道义。”
钟离溪看见她要去敲钟离辞的房门,眼珠反着转了一圈,抬脚悄悄往后退。
出圆拱门的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赶紧加快了脚步。
她一口气跑到前院,提着的心还未放到原地,就迎面碰上钟离辞。
“刚刚出门了?”
她收回想要溜号的脚,眼珠乱转了几下,道:“悠儿到了。”
她不经意地移开和他对视的眼睛,强调道:“她刚刚去看爹娘,爹娘还未醒,就先回房了。”
顾左右而言它的意图很是明显。
钟离辞看着她,眼神耐人询问,“你特意去接她了?”
钟离溪咬了一下嘴唇,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钟离辞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鼻音,“看来你是真的思念她啊。”
她哑然,看来这个说法是过不去了。
钟离悠收拾好东西,钟离夫妇已经小憩醒来。
几方拜见过后,钟离悠说,听说前面小镇上今晚有庙会,想和家人一起去看。
这种热闹其实并不常见,尤其是在这种小镇上。
今日运气好,正好碰上,又是小女儿要求,钟离风岩夫妇自然不会拒绝。
考虑到钟离溪风寒未愈,出门时,雨觅云特意嘱咐她多穿了一件。
她怕热,本来是不想多穿的,在对上钟离辞那淡淡的眼神时,她立即将嘴闭上,乖乖穿好。
庙会是在晚上,一家人吃了饭一路走了过来,既能散步,也能谈心。
谈的多半是钟离悠这一个月在外祖母家的事情,为人父母的问的很是详细,一字一句都可见关爱。钟离溪走在钟离辞身后,不大能插地进这个话题。
大概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原因,这外祖母对宿主没有多少喜爱,也没有接她去雨府小住过。
所幸,钟离溪不是宿主,对这种事情不上心,这个话题,她也不想插进去。
走了一会,钟离辞注意到她的沉默,以为她是心中失落。犹豫了一会,见她落后几步,便放慢了脚步。
思考着是否要安慰她两句,可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一直垂眸走着的人走到了他身后,她突然开口,“大哥,你的腿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