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还是钟离溪主动叫了他,她脸上带着乖巧可人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将下午的事情放在心上。
“嗯。”他有些别扭,不大敢正视她。
“老二来了。”钟离风岩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来坐。”
“爹,娘,大哥。”
钟离泽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面前。
眼睛扫到了桌上的大餐,他眼珠停止转动,一时没能坐下去。
钟离风岩笑得和蔼可亲,“这一桌子菜,都是溪儿特意为你这个哥哥做的,今晚你可要多吃点。”
钟离泽跌坐在椅子上,眼睛扫过桌面,最后落在自己面前的那碟包子上。
包子皮厚薄不一,薄的地方透出碧绿的颜色,看上去犹如翡翠。
这是报复,这个死丫头报复他。
钟离风岩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情,执筷给他夹了一块辣子鸡,慈和讲解,“这是辣子鸡,很是下饭,快尝尝。”
钟离泽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嗫嚅道:“爹,这能吃吗?”
钟离风岩脸色骤变,“什么话,这是你妹妹的心意。”
“......”
这心意也太重了些。
钟离溪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二哥,这个鸡是山地鸡哦,可新鲜了。”
钟离泽:新鲜个屁,这鸡都糊成炭了,是当他瞎还是傻。
见他不动筷,钟离溪有些难过,“二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今日下午......”
她声音越来越小,没有将话说完。
钟离泽:“......”
下午的误会让他有了一丝动容,不过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钟离风岩不乐意了,“你个臭小子,你妹妹是我和你娘的宝贝,她都没给我和你娘做过这么丰富的菜呢。今日她特意为你下厨,你不感动就算了,还在这里摆谱,你不要太过......挑食。”
这一顿满含真情的说教,听的钟离泽呆若木鸡。
钟离溪闻着老父亲这番维护,一阵感动。
就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她下意识将头偏向钟离辞,只见他端起了酒杯放在嘴边浅抿了一口。
大佬神色淡淡,仿佛就是个路过红尘,不染俗气的过客。
钟离泽被自己的老父亲用亲情逼压,只能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母亲。
雨觅云不忍心,张嘴想说话,钟离溪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她面带羞赧,先一步开口,“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二哥做的,还有两道是特意为娘做的,中间那个莲藕排骨汤就是。”
雨觅云:“......”
原来那是莲藕排骨汤啊,她还以为是大力升仙丸呢?
她满脸感动,“溪儿有心了。不过娘近日有些积食,怕是要辜负我儿的这片孝心了。”
她骤然将视线转向钟离泽,“泽儿,要不你就帮娘吃了吧,也好不辜负你妹妹的这份心意。”
钟离泽呆愣当场。
他是他们亲生的吗?
他转回视线,撞到钟离溪亮晶晶的眼睛。
那么亮,他却好像看到了一丝委屈。
本来就愧疚的他突然不大敢直视那双眼睛。
最后,他只能将视线投向对面的钟离辞。
“大哥。”
他是他最后的希望。
随着他这一声大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钟离辞将酒杯放了下来。
钟离溪瞄了一眼,空的。
他和钟离泽对视着,沉吟片刻后,他道:“阿泽,明日大哥一早要出门,就不送你了。”
他话语一顿,眉宇间多了一抹深沉,“有句话,我希望你可以记住。”
他这答不对题,让大家脑中都纷纷冒出了问号。
“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到周围的树上多试几次。”他视线移开,“要不,你试试那莲藕排骨汤。”
他在内心叹息一声,人总是要犯错误的,否则正确的道路上岂不是人满为患。
钟离泽:“......”
钟离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大佬的智商果然不是她这种炮灰可以比拟的。
看着这父慈子孝,母贤儿顺,兄友弟恭的场面,钟离溪终于知道这个家的感情为何这么好了。
因为攻击都是无差别的。
当天晚上,府里守夜的家丁,看到二少爷的房门开关了很多次,往往都是门还没关上就又被打开了。
第二日一早,钟离泽出门去学院时,门口家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打颤的双腿,很是诧异。
这二少爷看着人高马大的,实际上身体虚的很啊。
躺在马车上,有气无力的钟离泽这才想明白昨日早上钟离风岩那句话。
正好你明日就要离家了,以后也能时时想起你妹妹。
这日早上,钟离溪没有准备爱心早餐,起的比较晚。
其实,她是准点醒了的。只是睁开眼的那刻,觉得头有点重,便想着再眯个五分钟。
结果这一眯,天色已经大亮。
头还是很沉,她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床沿上,不会是真的感冒了吧。
吃了青林端来的早餐,无聊的她去给雨觅云请安,一进二老的院子,就见到雨觅云在……摘枣子。
他们院里有一个比屋檐还高的枣树,此时正是果熟的季节。
雨觅云站在由类似于桌子和凳子相叠的搭台上,扯着树枝摘得不亦乐乎。
香草伸着手在下面脸色紧张,生怕她掉下来。
钟离溪目瞪口呆,这是她那个端庄优雅的美人娘亲吗?
莫不是她头晕之后又添了眼花的毛病。
“娘。”
她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搭台,怕吓到上面的人也不敢太大声。
雨觅云回头,看到她脸上笑容更甚,“溪儿来了啊,你先坐一下。”
话未落音,人已经转头继续和树上的红枣做斗争。
看的出来,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娘,要不要我帮忙?”
这样仰头看着雨觅云,钟离溪实在无法被那笑容里的开心感染。
因为这看着实在太危险了些。
“不用。”
钟离溪看向香草,一时还不能适应这样的场景。
香草回以她一个无奈的笑容,“三小姐先坐会吧。”
下人很有眼色的在旁边的小几上上了茶。
钟离溪见状明白过来,这种场景估计很常见。
看雨觅云全身充溢着少女的纯情和青春的风采,她也只能将心头的担忧按下。
她在一旁坐下来,见到旁侧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镇纸下的那张宣纸上落了一滴墨。
想来是雨觅云本想在此处作画,还未动笔就被树上红枣吸引住了。
还真是孩子心性。
抬头看向树下那景那人,她嘴角上扬。
女人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心情好。她生出一丝羡慕,希望未来的自己也能如这般洒脱随性。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拿过毛笔,伏在书案上。
“夫人,差不多了。”
“不够,再摘点。那边那个好大,应该很甜。”
“夫人,危险。”
“没事。”
钟离辞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院里的动静,犹豫了片刻,迈步朝这边走来。
一进院,他脚步顿了一下。
似乎不会老的母亲爬上了枣树开心的像个孩子,一群婢女围在下面惶恐不安;穿着草绿色襦裙的少女趴在书案上,侧脸精致,偶尔抬头往树上看一眼,好像在画什么。
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钟离辞眼角跳了一下。
“夫人,小心。”
香菜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画面的和谐。
低着头写写画画的钟离溪抬头,见爬到枝桠上的雨觅云脚下打滑,整个人从树上飘落。
钟离辞一惯沉稳的表情出现皲裂,快速跑过去。
“娘。”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的还有钟离溪的惊呼,随后他便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他前面蹿了出去,速度竟然比他还快。
就在雨觅云要落地时,那人伸出手接住了她。
“嘶。”
雨觅云砸在钟离溪身上,惯性和重力将两个人都砸倒的时候,钟离辞清晰听到了一声嘶叫。
“夫人。”
时间停滞了一秒,香草等人才纷纷去拉她们。
雨觅云溪吓傻了,她趴在钟离溪身上看着那疼的扭曲的五官,失了言语。
“娘,溪儿。”
钟离辞慢了一步,看着她们一时有些不敢伸出手去。
雨觅云回神,赶紧从女儿身上起来。
“溪,溪儿。”
直到钟离辞等人紧张的将她扶起来,才颤抖着发出声来。
“溪儿,你,怎么样?辞儿。”
无措的她下意识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钟离辞去看钟离溪,眼中也有着明显的担忧。
“溪儿。叫大夫,叫大夫。”
他想将她抱起来,手刚伸出手,一直没有反应的人终于出声了。
“别。让我先躺一下。”
钟离溪没出声是因为头撞在地上的鹅卵石上,冲击力太大,让她疼的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缓了一下,她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感知一回笼,她只觉得头也痛,手也痛,全身都痛。
听她此言,钟离辞不敢再动。
“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事?”
正在感叹万有引力和加速度的伟大的钟离溪听到这话下意识接了一句,“这下肯定又有个包了。”
听着她郁闷的语气,钟离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提着心的他也松了半口气,还能想这事,那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围在旁边的雨觅云却还是惊慌不已,“溪儿,是不是很难受?”
看着风韵犹存的美人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钟离溪吓了一跳,顾不得头晕眼花,赶紧摇头。
“没事。”
哪知后脑勺磕得比较严重,这头一摇,刚缓过劲来的五官又扭曲起来。
看着这一幕,雨觅云没有被安慰到,反而直接落下泪来。
“溪儿,你别吓娘。是不是脚断了,还是手?还是头,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钟离溪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挺感动的。
只是......
你哭什么呀,我都没哭。
为了证明自己手脚没断,她想要自己站起来。
然而,刚要动,只觉一阵头晕眼花。
难不成脑震荡了。
“溪儿。”
雨觅云看着更心疼了,可是因为是摔伤,她又不敢去碰她。
不仅是她,钟离辞也不敢,他怕她伤到骨头,他若随便去碰,会让她的伤更加严重。
他转头朝着围着的下人吼道,“大夫呢?”
下人:大夫去请了,可来也需要时间的吧。
战战兢兢的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大少爷,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回话。
钟离溪也被他的失态弄地吓了一跳,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她?
她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都没问题,被雨觅云的哭声整的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她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头上撞的那一下,后遗症还挺严重。靠自己想要起来,好像的确有点困难。
她伸出手拽住钟离辞的衣角,“大哥,你能抱我吗?”
她的声音向来很好听,听着给人一种江南女子的错觉,像是吴侬软语。
此时,她轻声细语,脸上柳眉微皱,给人一种破碎感。
这样的她,看到钟离辞怔了一下。
见他不动,她又添了一句,“哥哥,疼。”
行一步,可人怜。
这样的她,钟离辞无法拒绝。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她房间走去“忍一下,大夫马上就到了。”
钟离溪缓过劲来,已经好了不少。
除了头晕和头上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不适。
见他嘴角紧抿,后面跟着的雨觅云还在低声啜泣,她努力挤出了个安抚的笑容,“大哥,放心吧,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宿主这身体真是虚弱啊。
头太重,一直举着让她有点吃不消,犹豫了片刻,她试探性的将头靠在钟离辞胸口。
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一松,她感觉眼皮开始变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
睡过去之前,她还不忘道:“大哥,我真的没事,你让娘别哭了呗。”
天知道,她最是看不得美人哭,还是为她哭。
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了她哭的这般难过,让她有负罪感。
“溪儿。”
低头见她闭上眼睛,钟离辞眼里闪过惊恐,叫她没有回应,脚步越来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