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什么?
钟离溪藏起一抹忧郁,“二哥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他的赌气之语好像被她误会了,钟离泽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
“二哥是怕我瘸了,就会嫁不出去。我若是嫁不出去,就只能一直待在家里啃老。然后再过几年就只能拖累大哥和二哥,让你们被迫养我一辈子。”
钟离泽:“......”
钟离溪深吸一口气,她努力挤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笑容,“二哥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就算我真的残废了,我也一定会身残志坚,绝对不给大哥二哥添麻烦,不做嫂嫂们嫌弃的小姑子。”
本来被他诡异逻辑思维弄的无语的钟离泽,再听这话,突然内心有些堵。
他意识到自己那话刚刚好像有些过了。
他想说,就算你在家呆一辈子,我们也养的起你,没有人敢嫌弃你。
然而这煽情的话到了嘴边,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好在钟离溪没心没肺,说完看到窗外的杂耍,立即被吸引了目光。
钟离泽没有想到钟离溪让他陪着来的地方竟然是文轩阁,一家专门经营文房四宝的铺子。
“你来这儿干什么?”
钟离溪回答,“大哥说的我字写的很有艺术感,不大适用日常生活。”
钟离泽皱眉,什么鬼。
“我想了想,应该是我用的笔不好。二哥,你眼光好,帮我选一支好一点的笔呗。”
被她那双仿佛含着星光的眼睛盯着看了一会,钟离泽想要拒绝的话有些烫嘴。
他偏过视线,抬脚朝文轩阁走去。
钟离溪见状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进门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忘记提醒他,“二哥,不能超过六十两。”
钟离泽偏头看向她。
她有些羞赧,“我这个月只剩六十两银子了。”
难怪之前找他借钱。
“你的钱呢?”
钟离风岩的俸禄并不多,家里的原本的产业收入也仅是一般。但是钟离辞能赚钱后,在月银这方面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们,三个人每个月都是一千两。
今日才十一,在钟离泽看来,她一个女孩子除了喜欢的胭脂水粉外没有要花钱的地方,怎么会这么穷。
这还是他不知道,她这个月其实有两千两。
钟离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它们去生小鸡了。”
“......”
钟离泽懒得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径直朝里面走去,反正没钱也饿不死她。
文轩阁在京都是十分有名的,做的都是名门贵族有钱人的生意,店里的伙计也十分有眼力,京都三品以上的官员和他们府中的公子小姐他们就算没见过真人,也是见过画像的。
钟离泽一走进来,伙计就认出了他,赶紧迎了上来,热情地询问着他有什么需求。
钟离泽看了钟离溪一眼,问伙计,“笔在哪边?”
伙计立即给他指了方向。
展柜里摆着许多样式的笔,伙计卖力的在一旁介绍,钟离泽没打断他也没听,看了一会,拿起了一支适合写小篆和簪花小楷的笔。
“这支多少钱?”
伙计有些意外,但看到跟在他旁边的钟离溪后,眼睛一转又明白过来,“七十两。”
钟离泽刚想让他装起来,钟离溪突然冒出头来,问他,“二哥,我想要一支能和你写一样的字的笔。”
钟离泽斜眼看向她,明显是在质疑她的话。
难道她不是因为七十两超出预算了吗?
钟离溪笑得很是狗腿,“我想向二哥学习。”
那样的笑容,让虽然觉得她说的话明显就不靠谱的钟离泽还是不忍拒绝她。
本来打算帮她付钱的他,犹豫了片刻,换了一支,问伙计,“这多少?”
伙计正在尴尬自己猜错了他们的关系,听到这话,慌忙回答,“五十八两。”
“装起来。”
“好的,您稍等。”
钟离溪赶紧跟上去付账,看着她掏出的银票,落后一步的钟离泽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她。
踏出文轩阁的那一刻,钟离溪看着找零回来的那二两碎银,莫名的就很悲伤。
她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走下台阶时,看见旁边有好几个乞丐蹲在路边,前面摆着的碗里都没有空的。
多的有不少碎银,少的也有不少铜板。
她那莫名的悲伤更浓厚了。
钟离泽走了一段,见她没有跟上来有些奇怪。
“溪儿。”
喊了她一声,她没反应,他便只能折回去。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看什么呢?”
钟离溪叹了口气,道:“二哥。”
“嗯。”
钟离泽看到那些乞丐,以为她又是想帮他们。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在向我炫富。”
钟离泽:“......”
他顺着她的视线和她一同盯着那几个乞丐看了一下,然后迈腿。
钟离溪看着他走到那几个乞丐身边,然后他从身上掏出几锭银子,弯腰,往每个缺口碗里放了一锭。
“咚,咚,咚......”
之后,便是那几个乞丐不敢置信地对着他一阵拜谢。
约摸一米五的视力让钟离溪清楚地看见了银锭的大小,凭着她这几天所了解的,她估计那每锭银子至少不会低于二十两。
随后,钟离泽背着光走回来,光晕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好像是沐浴了佛光。
若是换个性别,此刻他就是拉斐尔笔下的圣母。
他踏着沉稳的步伐,气宇轩昂地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居高临下地对她道,“你猜的没错,他们就是在向你炫富。”
钟离溪:“......”
上车的那刻,钟离溪觉得头有点晕。
唉,要想在这里生活好,心理承受能力必须锻炼好啊。
端坐着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里用上好的木盒装好的毛笔双手恭敬地递给钟离泽。
“二哥。”
钟离泽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或者说,好像明白了,又觉得不敢置信。
“那方砚台,我.......”囊中羞涩,让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个笔先送给你。”
她直接将盒子放到钟离泽身上,钟离泽不得不被迫接过它。
钟离泽没有想到这支笔竟然是送给自己的,“送给我?”
钟离溪垂头,“嗯,我知道这个比不上你那方烟台,但是我现在只有赔你这个的能力。”
都说只赚一百块能给女人花九十九的是绝世好男人,那现在只剩二两银子的她,这赔礼道歉的心意不容置疑了吧。
钟离泽反应过来,想要将盒子给扔回去,一看她这模样,手突然伸不出去了。
经她的无意提醒,他想起了她刚刚盯着伙计找零的模样。
“谁要你的东西。”倔强的人还是别扭的发表了一句意见。
钟离溪心中打鼓,这还没消气呢。
她心里发虚,声音比刚刚又小了些,“我知道二哥是嫌弃它不值钱,二哥放心,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再给你赔一方上好的砚台。”
这事她知道是宿主理亏,不好用一支几十两的毛笔和那方砚台相比的。
但不能因为她没钱就一直不去解决这事,没有钱,那也必须要有态度。
这个态度,她必须在钟离泽离家之前拿出来,让他知晓,不然等他下次回来,又不知是何年马月,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不是白做了吗。
当然,她也是真心希望能和钟离泽和解。
“二哥,虽然我知道这支笔不值钱,但是它是用我现在仅有的家底买的。”
她垂眸时,眼底的泪痣衬的她的小脸楚楚动人。看上去,若是谁稍稍提高音量,都是在欺负她,是一种过错。
钟离泽:“......”
他看着手里的礼盒,再看着垂眸的她,憋了半天后,他终于开口,“你的钱还不是大哥给的。”
“......”
还在想着该怎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去求得他原谅的钟离溪,默默的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不愧是读书人,这种时候逻辑还是非常的清晰。
她垂眸沉吟了一会,谦虚地道:“可是我在这钱里加了我的心意啊,独家产品。”
钟离辞看着她,没了言语。
马车里突然静谧下来,两个人各自坐在一边呼吸着,谁也不妨碍谁。
钟离泽拿着那礼盒没有再给它扔回来,可好像也不好意思收回去。
钟离溪大概能猜到他别扭的内心,识趣地扭过头。
等马车再在钟离府门前停下,钟离泽率先下车,钟离溪看了一眼,笔盒不在他的手上,但也没有被遗落在马车之中。
本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又抬升上来。
下午头有点晕乎乎的,她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就想着睡个午觉。
结果一躺下,又怎么也睡不着。
在小榻上翻了一会煎饼,她索性爬起来。给自己收拾了一个比较干净利落的形象,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厨房去了。
赵羽弦找到钟离府的厨房时,就见到这样一幅美景。
安静的厨房,笼罩着云雾,让俗气的房间变成了仙境。
就在那仙境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缓步在房里移动着,偶尔可以看见那精致的侧脸。
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幅仙女入凡图。
她踏进门槛,见到仙女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一只茄子,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她没有立即下刀,似乎在思考从哪个角度下手可以更完美。
完全就是忆江南掌勺大厨的风范。
若不是上次有幸见过她做的红豆糕,她差点就相信这人是可以下得厨房,有些真本事在身的。
她另一只脚也踏进去的时候,钟离溪手里的刀也落了下来。
没有去皮的茄子太滑,脱手了,刀差点落她手上。
她没有受到惊吓,丝毫不见慌乱的又将滚下了砧板的茄子捡了回来,然后将那茄子按着头来了一刀。
她神情自若,周身冒着一股自信,仿佛是稳操胜券的大将军。
赵羽弦看的脚步一顿,刚刚生出来的好感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钟离溪。”
正思考着是将茄子切片还是切块的人闻声回头,半眯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了半天,认出她的时候,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赵羽弦最近几天是不敢上门了呢。
“你,咳咳咳。”赵羽弦刚要开口,被那仙境般的白雾,以及隐藏在白雾中的辣味弄的发不出声来。
咳了两声,鼻涕和眼泪就一起流了下来。
她捂着鼻子,“你炼尸啊?”
钟离溪睁着单纯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我在给我二哥做满汉全席。”
赵羽弦也是个迎难而上的人,捂着鼻子冲过去,还硬是凑到锅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流着泪回头,“你这是打算让你二哥吃了之后,你再把他的尸体炼了?”
“啊?”钟离溪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丫的还真是狠,一个都不放过啊。”赵羽弦竖起大拇指,“大难不死后,奋起反抗。一出手就是斩草除根,佩服。”
上次是她娘,她爹,她大哥,这次又换对象了,这还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毫不偏心。
她开始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这家里亲生的。
这会被夸的人终于听懂了,她羞赧地低下头,“我这就是火候没大掌握好而已。”
赵羽弦眼睛亮了,多少年没洗的脸,才能让她生出这样的自信来。
钟离溪流着泪叹气,“下次还是找个人帮忙烧火好了。”
这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还真是没错,这有技术含量的工种是她学不来的。
赵羽弦赶紧阻止,“你别,千万别,你再坚持一次,努力一下。”
钟离溪眼睛一亮,“你也是觉得我一定能把这事干好。”
“嗯。”赵羽弦庄重点头,“你再努力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从源头解决了问题,绝杀。
钟离溪听懂了:“......”
钟离溪换了话题,“你找我干嘛?”
赵羽弦离那生化武器之辣子鸡远了些,“有几件事。”
钟离溪拿起一根黄瓜在嘴里咬着,等着她的后续。
“这第一件事呢,是代大家来看看,我们之间的缘分到底尽了没。”
“咔擦。”
黄瓜好像磕到了牙齿。
钟离溪沉吟片刻,道:“我们这份缘分应该可以在地府续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