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这个话题刚聊完,钟离辞就回来了。
婢女过来传话,说大少爷回去更衣了,让三小姐再等他片刻。
钟离溪赶紧回房去补了个口脂。
她不是个精细的人,但是出门必定要涂口红。
俩人刚好前后脚到了花厅这边来和雨觅云辞别,后者看见他们,眼尾笑出了皱纹。
钟离辞穿了件玄色交领宽袖锦衣,腰间配的正是昨日那块死里逃生的羊脂玉。
她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儿子女儿按照她挑的一打扮都是出类拔萃的。两人一起,这不走哪都是焦点。
钟离辞的目光也短暂停留在钟离溪身上。
火红的宽袖裙,衬得她皮肤如雪,五官精致,腰细的估计还没他两只手围一圈大,看着又张扬而不失娇魅。
他的目光从腰移到脖子上,那脖颈弧度悠美,很有吸引力。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那颗泪痣上。
我见犹怜?
“这身打扮真好,和你大哥站在一块,把你大哥都衬的有生气了。”
雨觅云一直觉得,这么年轻的儿子为什么老是穿的乌漆麻黑的,显得人郁气沉闷。
钟离溪嘴角微微一抽,“都是娘的眼光好。”
雨觅云嘴角上扬的更加明显,又嘱咐了一番才让二人出门。
两人坐的同一辆马车,马车穿过热闹的大街,偶有晃动。
钟离辞仿若青松,稳稳坐着。
剑眉星目,脸上线条明显,五官凌厉。
他的坐姿标准,就像教导礼仪的老师。
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那身玄衣更是衬托的他气质卓然。
只是,太有压迫感了,这种压迫感让她有点呼吸困难。
“在练意念神功?”
“啊?”
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开口,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钟离辞睁开了眼睛,讽刺中带点不屑的看着她。
她突然开窍,这是在说她用眼神杀人啊。
她哪敢。
“没有。我就是觉得大哥的发簪真好看,只有这样的才配的上大哥。”
她说的是真话,他头上的那根白玉簪一看就不是俗物。
钟离辞嘴角上扬,“怎样的?”
“值钱。”
钟离辞嘴角微抽,“庸俗。”
钟离溪:值钱不好吗?
钟离辞再次闭上眼睛养神,将她当成空气。
这场赏秋宴设在户外,是才子佳人的才艺交流大会。时间没有规定,一大早就陆续有人来了。八壹中文網
钟离溪二人抵达目的地时,这片空地已经有不少身影。
她跟着钟离辞下马车后,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才子佳人的视线来回在他们身上扫视,表情各异。
惊讶,愕然,疑惑,不敢置信……
钟离溪隐约觉得,有些眼神像是嫌弃。
钟离辞神色淡然,丝毫不被这些外物所影响。
钟离溪懂事的跟在两步距离之后,也是面不改色。
她倒不是静心诀修的好,主要是觉得这些人跟她没关系。
她是钟离溪,但也不是钟离溪。
患难见真情,共苦见人心。如此情形下,可以看出钟离辞人品教养真的不错。
他明显不待见她,这种情形下,却也没有将她扔下。
钟离溪单方面认为,他们这也算是有着同甘共苦的交情了。那么他看她的不顺眼,她就当作是风吧。
她快走一步,小声同钟离辞道:“大哥,我们这是不是患难与共了。”
钟离辞头也不回,小声给予回应:“共的是你的患难。”
钟离溪怔住,那四舍五入也是没得差了。
眼看就要靠近人群,钟离辞和在路口迎宾的主办人客气问候后,转头对钟离溪道:“今日人多,你自己找个地方乖乖坐着,我还有事要办,待会过来找你。”
钟离溪有一点小小的疑问,“站着行吗?”
钟离辞:“……”
给了她个优雅的白眼后,他吩咐她今日身边跟着的侍女青林,“照顾好三小姐。”
“是。”
走了两步,他突然又折回来,神情肃穆,“记住,不准如上次那般轻浮孟浪。”
“……”
钟离溪听的云里雾里,上次怎样?孟浪?
还没等她想更多,说这话的人已经大步离开。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林,欲言又止。
算了,这事不好问别人的。
她有些迷茫地朝着人最少的方向走去,书里有这个细节吗?还是她忘了?
唉,算了。
不知道就懒得再想,她直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既然大哥让她坐着等,那她就乖乖坐着等吧。
“三小姐。”青林惊呼。
她吓了一跳,保持着要坐的姿势,“怎么啦?”
青林看着石头抽出手帕,“脏,奴婢先给擦一下。”
钟离溪无语,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一屁股坐下去,她豪爽拒绝,“不用。”
她的对面是一片枫林,可惜,现在才八月末,枫叶没红,没什么看头。
不过,她可以数有多少片叶子。
叶子刚数到一百二十的时候,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那不是钟离家的那个白骨精吗?她怎么也来了?”
白骨精?
夸她?白领、骨干、精英?不大可能吧。
“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上次她勾引礼部侍郎府的大公子不成,就特意装作崴了脚倒在三公子身上,好不要脸。今日她是怎么还敢来的?”
哦,想多了。白骨精就是原意,阴险狡诈、善于伪装的女人。
只是,为什么不是狐狸精呢?
还有,她这是有两个小情人,一女缠二郎?
“何止啊,她还勾引过赵家二公子,李家三公子,岑家大公子……上次那赏荷宴上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公子她都勾搭了个遍,就连孩子都好几个了的都没放过,当真是比那勾栏院里的还要骚气呢。”
钟离溪:草率了,原来是海王啊。这宿主怕莫不是有现代人说的那个社交牛逼症,佩服。
有人笑出声,“了不起,她是想当那春花院的头牌吗?”
“唉,我听说,待会赵家、李家、罗家几位少爷都会来,你们猜,她这次又会使出什么招往人家身上贴呢?”
“我有点迫不及待想看那场面了。”
钟离溪:“……”
看来对于女人来说,喜欢吃瓜这事不分年龄和时代。
青林听了半天之后终于顺着她们的视线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她,尴尬之余有些不忿。
上次钟离溪没带侍女,她是不知道这些的。
但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
“太过分了,小姐,我去让她们住嘴。”
“不必,嘴是人家的,她们有说话的自由。”
她们也没说错。
“可是……”
“不要给大哥惹麻烦。”
缩着脖子做人太难了。
青林不平,她家小姐怎么可以这么善良懂事。
钟离溪心中叹息,难怪她没朋友,这她要是有朋友那不就成了天下奇谈了吗。
有好看的皮囊有什么用?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吸引别人的原动力。
然而她只长了皮囊,没有灵魂,也没有脑子。
她颓丧地屈膝,将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分开就这么一会,她开始有点想念钟离辞了。
虽然他脸冷,但他说话委婉啊。
她用意念屏蔽掉周围的一切,一心一意数起对面的枫叶片数来。
这里的人都在吃她的瓜,她就安静地做个哲学少女吧。
数叶子抬的脖子痛,再次数到一百二十后,她选择放弃。
低头看见石头上两伙蚂蚁在争夺一条小毛毛虫,她便指挥着弱小的那队蚂蚁夺食。
和哲学相较,军事也是一门高端的学科。
堵截后路,暗中偷袭,兵不厌诈……
在她的指挥下,眼看她弱小的那队将士就要失去过冬的储备,她眉毛拧了起来。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头上的太阳突然变得柔和,眼角余光有一片衣角。
她头也不抬,道:“你先等我一下,让我先帮它们反败为胜……”
那人俯身下来,她好像听到了呼吸声。
下意识抬头,看到一张干净的侧脸,只是……
不认识。
认错了,原来不是钟离辞。
这是哪位?
男人盯着石头上的蚂蚁,问:“少的那方?”
同道中人?
“嗯。”
男人抬起头来,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太弱了,胜不了了。”
钟离溪将视线转回战局,眼睛微微眯起,来给她做军师的?
男人看向她,桃花眼笑得意味不明,开口语气带着讽刺,“这要是早点放弃,说不定还能找到另一条。其实啊,不论是做人还是做蚂蚁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很重要的。小人无节,弃本逐末,结局往往很惨。”
哦,误会了,这人原来是教育家,来给她传道的。
那就没必要听了。
她伸出素白好看的手指,把毛毛虫捏起来放到她看重的那队士兵那,然后一手掌拍住那队伍庞大的蚂蚁兵团,扭着手碾压。
等她再把手拿开,石头上都是敌方的尸体。
“赢了。”
多大点事,在绝对强者面前,什么计策都是屁话。
男人目瞪口呆:“……”
靠,还可以这样玩的。
从男人靠近钟离溪开始,就陆续有人将视线转向这边,尤其是姑娘们,开始三五成群的组合在一起叽叽喳喳。
“那不是李三少爷吗?”
“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白骨精能说什么,肯定又使什么狐媚手段诱惑李三少爷了呗。”
“但是看着好像是李三少爷被落了冷脸啊?”
“怎么啦?白骨精拒绝李三少爷了?她这是看上哪个更高的了吗?”
……
钟离溪看向眼前的白净男人,实在是想不起这张脸。
这认识与否,她一时还真无法揣摩。
“您。”下意识要说您好,反应过来这时代不对,舌头一转,换了个称呼,“公子。”
男人的眼神有点过分,他上下打量着她,皱眉道:“你好像不一样了?”
去马车里想给她拿零嘴的青林回来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
刚想叫她,便听她道:“是的吧,我以前不会这么快就用绝招。”
李星舒一噎,谁跟她说这个,谁在乎那群蚂蚁。
看热闹的人看这边没有期待的戏码,有些失望,便纷纷收回视线。
“小姐。”青林出声,有些担忧她。
见她回来,钟离溪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边已经不是最初那片净土,打算转移阵地。
她站起身,礼貌告辞,“您继续观战,我就。”
不打扰了。
“哟,都在这看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钟离溪未完的话,也吸引了众人视线。
本来要散开的吃瓜群众,又把脚给转了回来。
钟离溪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人群中,有一束高马尾,穿着蓝色劲装的青年,额,少年从人群中出来,朝他们而来。
钟离溪在他身上看到了朝气,就是有点太朝气了,这让他又给人一种夸张之感。
李星舒语带意外喊道:“赵羽弦。”
羽弦。
朱弦动瑶华,白羽飘玉京。
钟离溪一听这名立马想到这诗,真是个仙气的名字,就是这人完全没有名字的仙气啊。
赵羽弦手里拿把折扇,在另一只手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笑容促狭,“李星舒,美人又崴脚了?”
这人用词很是讲究。
钟离溪心中有了一半的谱,大概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李家三少爷,赵家二少爷,都是钟离溪海里养的鱼。
赵羽弦自来熟的将手搭在钟离溪肩头,又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歪着头,笑得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他比她高半个头,看着瘦小,实则力气大的很。他斜着身子,身体的重量都倾斜到了钟离溪这边,让她感觉肩膀压力山大,挣扎不开。
她有些诧异,这大郢王朝民风如此开放吗?一男的上来就搂个未婚少女。
“三小姐。”
青林终于有了作用,只是刚开口就被赵羽弦带着的小厮挡住了,意图很是明显。
于是,娇小的姑娘只能看着这情形干着急。
赵羽弦哥俩好地问她:“今日,你没有崴脚吗?”
他语调带笑,就像调戏女人的小流氓。
此话一出,周围人要么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要么大笑出声很是豪爽。
钟离溪想到一句话,论吃瓜群众的自我修养。
“没有。”
“哦?”他拉长尾音,“是我让你不敢有崴脚的冲动?”
这冲动二字,斟酌的好,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想深了。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