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人在场,郎夫人对待钱嘉美更加地不客气了,侧脸对着她,高昂着头颅,语气冰冷:“你找我何事?”
连敬语都没有。
她也不怕得罪人,反正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还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心如死灰。
折磨别人才能让自己找到那么一点点可怜的乐趣呢!
“先前郎夫人提起一位叫阿清的姑娘,我很想听有关她的故事。”钱嘉美开门见山。
“呵呵,”郎夫人干笑了两声,“你们这种做小妾的,都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吗?”
“多日之前,我曾偶遇郎衍。他当时醉酒,嘴里喊着阿清的名字。我便认为此人对他很重要,若不解开他的心结,或许他会一直不开心。”
“你为何要关心我的侄子?!”郎夫人的目光终于移到钱嘉美的脸上,甚是厌恶的样子。
“我帮他,其实是想帮我自己。若他愿意把我当朋友,或许会告诉我十五姨娘死去的真相。而十五姨娘之死的真相,能救嘉兴粽子店的老板娘。她真的很可怜,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十岁儿子,我不希望她冤死,更不希望她的亲人从此生活在悲哀之中!”
“你以为你嫁给了四爷,就真的有了身份和地位,竟然想管知府大人该管的事?”
“不管我有没有嫁四爷,作为老板娘的同乡,我希望求得真相!相信郎夫人应该明白,自顺治帝开始就规定,所有旗人女子,在十三岁到十六岁期间必须去皇宫选秀,若逃避,一辈子不能出嫁。我便是如此被选为了秀女,然后被分给四爷做格格。能拥有这样的身份,并非我刻意求之,郎夫人没必要因为恨小妾,连我也恨。”
“错!我恨你,并非因为你是格格的身份。我恨的是,你作为一个格格,凭什么迷惑了四爷的心。四爷的心应该在福晋身上,而不是你这种格格身上。瞧他刚才给你喂菜,就像喂一只宠物猫,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让人恶心吗?!”
“夫人,不管是妻还是妾,都是这个一妻多妾的制度造成的。就像我,作为汉军旗女子,不选秀就不能嫁人,成为格格并非我刻意,是命运使然。并非妻就一定是好人,也并非妾就一定是坏人。譬如贾南风作为晋惠帝之正妻,既奇丑无比,也心肠恶毒,以至于遗臭百年,夫人认为呢?”
“那只是历史上的个例,千年前的事情,鬼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说当今之事。皇上至今未立后,按照民间的说法便是没有正妻,秀外慧中的佟佳贵妃美誉天下,夫人如何看待此事?”
郎夫人根本就不想讲道理,狡辩道:“皇上的贵妃怎可与他人的小妾类比?你别拿皇上的事说事,四爷对皇上而言,与我夫君一样,也是臣子。臣子家的侍妾,别把自己当贵妃来梦想!”
钱嘉美还真辩不过这个有意刁难的郎夫人,换一个角度问道:“撇开我们的身份不说,假如我们都未出嫁,我们并非妾也并非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若遇上身边人受冤枉,你救不救?”
“你这假设不成立,我就是妻,你就是妾。所以,我不会跟你讨论这个问题!”郎夫人顽固得很。
这时候郎延极醉醺醺地回来了,见钱嘉美在,行礼。
郎夫人生气:“夫君,你没必要给这个人行礼,她只不过一个侍妾,别以为沾了四爷的光就了不起!”
郎延极本就对夫人这次的做事方式很不满,有酒精壮胆,发牢骚道:“夫人,自从搬来淮安,我府上从不请客,就请这么一次客,而且请的是四爷,你真是让我朗廷极脸面丢尽啊!”
“我哪一点没有做好?招待四爷是真心实意,精心布置。你是不是认为把这个格格当宝敬着,就不丢脸了?”郎夫人怒问。
“你!你!真是被我惯坏了!不可理喻!!”
“如果当初不是你鬼迷心窍被那个狐狸精迷住,我们怎会失去孩子?又怎会有今天!”
“可这与格格有何关系,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情,我从未再纳妾——”
“可你心里头还想着妾是不是?所以你才如此护着这位格格。是不是看见她漂亮,又心痒痒了?”
“你!”
钱嘉美看着他夫妻俩吵架很尴尬,找不到告辞的时机,干脆不告辞了,转身离开。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郎夫人忽然急呼:“延极!延极!你怎么了?别吓我!快来人啊,快叫邱大夫!”
钱嘉美连忙回转身去看,只见郎延极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郎夫人很着急,只想扶他起来。
“别动他!”钱嘉美说着蹲下来给他诊脉,掰开他的眼睛检查。
糟糕,是典型的脑溢血!
她马上解开箍着他肚子的腰带。
“你干什么!”郎夫人猛抓住她的手,仿佛她在猥亵她的夫君似的。
“我懂医。郎大人中风,必须及时救治,否则就来不及了!在大夫来之前,我先做前期的急救,不会害他!”
郎夫人还算理智,放开她的手,继续喊:“来人!来人!快叫邱大夫!”
钱嘉美把郎延极的头歪向一侧,摆出侧卧位,用湿巾放在他的额头,降低体温,以减少他脑部的出血量。
然后给他实施针灸,活血化瘀。
其实郎延极在此之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曾经轻度度中风、口眼歪斜,大夫调理了整整半年才好转。
大夫劝他少喝酒、莫生气,否则很容易复发。
而且一旦复发,就可能有更严重的中风现象,甚至有生命危险。
等大夫半个时辰赶来之时,钱嘉美仍旧在给他实施针灸。
“走开!走开!别挡着大夫!”郎夫人推开钱嘉美,“他可是我们淮阳最有名的神医!”
大夫给郎延极诊完脉,又检查针灸的穴位布置,大为惊奇,向钱嘉美施礼:“这套针灸之法治疗中风,失传已久,夫人如何会用?”
“扁鹊之《难经》便有施针图。”
“可这本书失传已久,这治疗中风的针灸图,只有半张图传于世,夫人如何懂得全图施针手法?”
“我正巧弄到了其孤本。”
“奇!奇!”大夫如饥似渴地问道,“能否借阅?”
“她真救了我夫君?”郎夫人打断大夫与钱嘉美之间的对话。
“正是。上次我便对夫人说过,如果郎大人再发病,很难救治。可是因为这位夫人及时施救,不仅救了郎大人的命,而且打通了他所有堵塞的筋脉,身体好于从前。”
“真的?”
“我邱雪子何必骗夫人?”
钱嘉美露出惊喜,自己在嘉兴未出阁之时就听说过邱雪子的名号,没想到能见到他本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郎夫人看向钱嘉美,目光没有先前那般敌意,半晌,难为情地施礼:“谢过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