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钱格格在吗?”
屋外传来东北口音,嗓门挺大的。
春妮当时正与奶妈哄弘历睡觉。
弘历被拍着屁股,眼睛一睁一闭的很快要睡了。
可这么一声传来,他的眼睛立即睁得老大,手脚也活跃起来。
春妮恼火,对着窗外说:“声音就不能小点吗,活生生把小阿哥给吵醒了!”
“对不起。”那声音由大转小,很诚挚地道歉。
春妮出去看,见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姨娘,嘴巴涂得艳红,粉扑得很白,穿着深绿色的旗袍,罩着大红的坎肩,脚上踏一双红红绿绿的花盆底鞋子。
半老徐娘还敢这么花花绿绿,春妮还是第一次见到,说道:“我家格格外出了,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这里的三姨娘,特来看望格格和小阿哥的。既然格格不在,那我就看看小阿哥吧。”这位三姨娘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春妮拦住:“不跟三姨娘说了小阿哥正睡觉吗?”
三姨娘感觉春妮挺排斥自己的,笑呵呵地说道:“那我下次再来看望格格和小阿哥。这是送给格格和小阿哥的礼物,你替他们收下。”
“三姨妈要送请格格回来再送,小婢不知道格格肯不肯收呢。”春妮拒收。
“也行。”三姨娘微笑着转身。
刚转身就变了脸,嘴巴无声地骂了五个字:“给脸不要脸!”
她是被赵世显派来跟钱嘉美套近乎的。
赵世显之所以派她过来,是因为最信任她。
她不仅仅是赵世显的亲表妹,还是揭露十五姨娘的“大功臣”。
而她之所以能探出十五姨娘的底细,就在于她这跟人套近乎的能力超强。
啥人跟她打过交道后,都会觉得她这人性格直爽热情、大方又乐于助人,所以都愿意跟她交朋友。
当初十五姨娘就把她当知心姐姐来对待。
只是没想到也是致命的知心大姐。
钱嘉美此时随四爷来到了山阳县城,然后分头行动。
她逛县城的医馆和药铺,身后由李卫陪着。
四爷则带着邬思道和一个随从到了都督漕运部院。
本来赵世显要陪四爷一起来的,四爷说不需要,山阳我以前去过多次,很熟。
再说我对你搞突然袭击,不突袭郎廷极很不公平。
“哦——对对对,四爷公正。”赵世显被四爷说得毫无理由同行。
不过,赵世显历来和朗廷极不对付,提前往四爷耳朵里灌风:
“四爷,那个郎都督可没有下官这么好的脾气。外面的人喜欢叫他‘郎督陶’。他就像那精美的陶瓷,中看不中碰,一碰就碎,太傲气娇贵了,到时候四爷忍着点他的脾气就是。”
“呵呵,是吗?你说得我越发想看看这位郎督陶是怎么个易碎法。”四爷回道。
赵世显本人去不成,便派了四个人悄悄地跟着四爷一行。
两个盯四爷,两个盯钱嘉美。
还让人通知了都督漕运部院的“自己人”,让他想办法弄清楚四爷跟郎廷极会面的谈话内容。
四爷在漕运部院大门口前停住脚步。
面前的建筑规模宏伟。
大门前有照壁,东西两侧各一座牌坊。
壁照上写着“重臣经理”四个遒劲有力的字。
东牌坊写着“总共上国”。
西牌坊写着“专制中原”。
中轴线上分设大门、二门、大堂、二堂、大观堂、淮河节楼。
东侧西侧都有官厅。
房间众多,人员进进出出,忙碌无比。
四爷把白条拿出来,问邬思道:“先生,你聪明,猜这次是否能换出票据?”
“肯定不能。”邬思道笃定地说道。
“打赌?”
“好,四爷打赌的话,赌资得大点,五两白银如何?”
“行。”四爷答应得很爽。
邬思道很高兴,让随从拿了白条去换。
结果那随从跟李卫一样,最后被送到茅房结束旅程。
他大腿发酸地回来,对着四爷摇摇头。
“四爷愿赌服输?”邬思道高兴地说道。
“还没输呢。”四爷拿过白条,让随从通知这里的人去禀报郎都督雍王爷来了,快出来迎接。
朗廷极刚上任漕运都督不久,正焦头烂额,听属下说雍王爷来了,骂了一句:“这皇子不待在京师,跑这里来捣乱作甚!”八壹中文網
然后回答属下:“不知来人是真是假,无暇接待!”
四爷听了回话,看着邬思道问:“你作何感想?”
“郎都督不轻信,不趋炎附势,有个性。”
“那就给他个面子,本爷亲自去见这位有个性的郎都督。”
四爷说着拿出玉佩,表明自己的王爷身份,请传话的官员带路,让郎都督当面鉴别雍王爷的真伪。
那官员不敢怠慢,在前面领路。
郎延极,之前担任的是江西巡抚,兼任督瓷官,很有艺术才能。
他指导烧出的红瓷,那颜色让人看了如同进入了梦幻中一般,眼睛怎么都不想挪开。
康熙很是欣赏他的才华,南巡时曾经多次接见他。
四爷远远地见过他,从来没有近距离打过交道。
“雍王爷到——”随从在门口声音洪亮地开道。
郎延极手上的毛笔被这声音震得抖了一下,生气地骂道:“嚷嚷啥!”
一抬头,四爷已经站在他面前。
看那容貌与气场,与康熙有几分相似。
身上虽然穿的是便装,但是腰间别的却是罕见的皇家玉佩。
他赶紧放下笔,从案几后挪出壮实的身子,对着四爷行礼。
“现在郎都督不认为四爷是假的了?”四爷问。
“请四爷治下官不敬治罪。”他主动讨罚。
“我未送邸文,你的确可以认为王爷是冒充,何罪之有?”四爷反问。
朗廷极赶紧赔笑献殷勤,命人泡茶。
四爷在椅子上坐下来,掏出白条,直截了当地要求他开票据。
“哪能收四爷的停泊费?下官这便让人把费用退还给四爷。”他说道。
“没听明白吗?我要的不是退费,而是票据!”
“好,下官这便让人去开。来人!”郎延极喊了一声,“叫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来了以后,听说是开停泊费,赶紧对郎延极说,“大人,小的有事要禀告。”
“开个票据哪那么啰嗦!”朗廷极不耐烦。
账房先生见这位新来的都督啥也不懂,只好小声说:“都督,开不得,一开,我们漕运就赔大了。”
“为何?”
“这钱,是我们漕运部院私自收的,并未向朝廷报备。这几年所收费用全部用光了,一旦被上面抓住把柄,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得罚款十倍啊!”
“你!”郎延极想发脾气。
我怎么这么倒霉,才来就被四爷抓住这么大一个把柄!
他摘下自己的红缨顶帽:“请四爷治罪。”
“你就这么想被治罪吗?!”四爷对他这句话都听烦了。
“不然怎么办......呜呜呜......”他忽然哭起来,“四爷,下官实在是......呜呜呜......干不下去了,越理越乱,真的不想干了,还是做巡抚简单。可现在这样子,巡抚也做不回去了,呜呜呜......”
四爷一时不知所措,还没见过男人这么容易哭鼻子的!
这就是赵世显所说的他的“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