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刚想开口说话,江仁又道:“白钦差用统计染病人数来证明尸身传染。
现在日日攀升的死亡人数,是不是也能证明,白钦差所白说的尸身传染,全都是错误的呢?
如果白钦差的病毒之说,全是无稽之谈,谁又能还被焚尸的近万死者一个公道?
我江氏一门,以孝义、诗书传家,能百年不衰,除了秉承家训门风外,还因为有祖宗的保佑。
墓地的好风水,能庇佑一族的人,今日若因这毫无根据的说法,毁坏了家族风水,以致影响我江氏一门的命数,谁又能为我族人主持公道!
大将军罔顾民意,一意孤行,不仅会葬送过往的英名,葬失民心,还会背上是非不分、任意妄为、暴虐无道之名。
更将满门忠烈的赵家,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赵昀冷肃的脸看不出变化,李友和众侍卫则气的咬牙切齿,江家人和众书生是既替江仁担心,又觉得痛快,这话说出了众人共同的心声!
章鹏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对江仁打眼色,想阻止他说下去,大将军让你说,可没让你骂啊!当面辱骂钦差,你还能不能活!
可江仁正说的痛快,哪肯停下来。
他直视着赵昀,继续道:“大将军的所做所为,才是让祖上蒙羞!
不知远在京城的忠烈夫人,会不会对您伤心失望,如果赵老英雄在天有灵,会不会骂大将军一声逆子!”
江仁话音刚落,“镪”的一声,众侍卫齐齐拔刀,看向江仁的眼神里,皆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刀锋闪着寒光,让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江仁却毫无惧色,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李友和众侍卫。
“要杀便杀,反正想说的都说了,死了也痛快了!”
江仁说罢,施施然坐在坐在墓前的石阶上,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众侍卫不得将令,不敢动手,只好用眼神询问赵昀,赵昀抬手制止。
李友单膝下跪,拱手道:“将军,钦差代表着皇上,此人竟敢当众辱骂,若不加以严惩,将军的威名,和钦差的尊严将置于何地。”
众侍卫也齐齐行礼,请求处置江仁。
赵昀抬手让人起来,道:“我说了不计较、不怪罪,就不会治他的罪!”
众侍卫应了声是,站起来恨恨的瞅着江仁。
赵昀道:“江孝廉问的问题,我一个还没回答,你就这么死了,不还是个糊涂鬼吗?”
江仁:“……”
“我现在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尸身会不会传染,你们可以去穷人的坟地里看看,看看那些被老鼠啃食的露着白骨的尸体,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你们以为其他几千家扒坟的人家,是因为畏惧我的板杖吗?是他们从看到被毁尸身的那一刻,就知道白大人说的是对的。
而你,却还闭目塞听,枉顾事实真相!
死亡人数增加的原因,不是死的人多了,而是不再有偷埋瞒报,死亡人数明朗的原因。
还有前两天把尸身停放在家里,等着看官府态度的一部分尸体,现在才焚烧,死亡人数当然显的多!
死亡的人大部分来自民间,被官府集中诊治的病人,死的很少,告示下方都有标注,你们看不到吗?
我三日要监督纠正八千多具尸身,的确没来的及去看病人,不过我知道病人很好,都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侍疾的人日夜伺候病人,自然不能回家!”
江仁凉凉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将军见都没见,就相信别人说的话。”
赵昀脸上带了些怒意,斥道:“我说过,我完全相信白钦差,你们指责我,我可以不计较,我是朝廷命官,就该替百姓做事。
可她,从没拿过朝廷一文俸禄,却舍弃京城的优渥生活,以文弱之身,风餐露宿,日行一百余里,抱着必死之心来到徽州,就是为了来祸乱你们的吗?”
江仁一脸不屑,众人也愤愤不平的样子。
赵昀压下胸中的怒气,“她前天对我说,被强行带走治疗的病人都在骂她,她治病时还要装聋作哑。
我问她为什么不让人掌嘴,堂堂钦差挨着骂救人也太憋屈了!
她说病人的病情不能激动,还跟我开玩笑说,怕她的骂名里再添一条,‘白钦差掌毙病人,索命阎罗名副其实!’
我听了,心里真是既气又恨!
她把病人带走是把安全留给你们,把危险带到她和医者身边,你们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她日日和病人待在一起,是在以命救命,你们却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
你们的脑子和良心都喂了狗了吗?
她心地善良不跟人计较,我不行,你再敢含沙射影的说她,我立即就让人掌你的嘴!”
江仁脸上悻悻的,把头微微扭向一旁。
赵昀顿了顿道:“至于你江家的风水和命数,我倒不觉得会被刨坟毁坏掉。
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厚道载物,厚德养家,一个家族最好的风水是善良、是德行!
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人,才会败光家族的风水!”
江家人神色松动!
“我母亲教导我,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我父亲也教我,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赵家人,从不站人多的一方,只站正义的一方。
民意不代表是正义,正义也不该向民意屈服。
顺从民意,讨好民意的代价是疫情的失控,会将更多百姓的推入火坑!
我若因畏惧民意而妥协让步半分,才会让祖上蒙羞,我母亲才会对我失望,父亲在天有灵,才会骂我不配为赵家的子孙!”
赵昀看着江仁:“你的问题我答完了,你还有想不通的吗?”
江仁愣了一会,倔强道:“尸身传人之说缺乏依据,我不会因为缺乏依据的事行不孝之举。
大将军有您的坚持,我也有我的!
要刨我母亲的坟,除非我死了!”
周围的人又重新躁动起来。
赵昀皱眉道:“我这人从不受胁迫,别以死相逼,没用。
留着性命,等疫情结束,可以随意出行了,你们可以写万民表,进京告御状,让皇上处置我,不比这样闹强吗?”
章鹏劝道:“江孝廉,你别发犟了,大将军苦口婆心,你该醒悟了!”
江仁流泪道:“我只站在孝道一方,绝不会因为强权,伤害我母亲一丝一毫!
谁动我母亲坟墓,我立即撞死在石阶上!”
江仁正坐在石阶上,旁边就是他母亲的墓碑。
“冥顽不灵!”
赵昀身形一闪,便来到江仁身前,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又一把拎起,丢在墓前的空地上。
侍卫一涌而上,把江仁制服在地。
江仁趴在地上大喊:“大将军逼子焚母,跟逼子弑母有什么区别!
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人群躁动。
有人喊道:“大将军手下留情!现在离官府给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就处置江仁,不合法理!”
“对,时间还早,哪能提前惩罚!”
“请大将军放了江孝廉,江孝廉并未超时,不该被如此对待!”
突听后面有侍卫高喊:“白钦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