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珠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她爹爹,大约是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或是脑子里潜藏的记忆,再或是只一个老头在人堆里哭的尤其扎眼。
虽然她没有一丝记忆,但充沛的感情冲击,还是令她鼻酸。
“宝儿,是你吗,你回来了......”陈大富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被扶着走到陈宝珠身前。
江淮瑾一同搀着岳父的胳膊。
天空劈下一道惊雷,风雨欲来。
陈宝珠张嘴想说些什么,下一瞬却昏了过去。
她好像缩小了很多,需要踮着脚抬头才能看见牌匾上写得青栀小筑。
一棵桃树吸引了她的视线,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落了一地,堆出一座粉色的小山,粗壮的树枝上挂了一条秋千,不自觉的迈着短小的腿走到秋千那里,抓着麻绳爬了上去。
“原来爹爹的小宝儿在这里,好,爹爹给你推秋千好不好?”
突然出现的人,轻轻推着她的背。
“飞起来了~宝儿飞起来了~爹爹再推高一点~”
“好,那宝儿要抓紧绳子啊。”
竹林传来一阵阵沙沙声,小宝儿穿梭在竹林里和自家老爹玩捉迷藏,银铃般的笑声响在林中。
“老爹,你找不到我。”
“哎呀,爹爹的小宝儿在哪里,是不是这里?”故意扑了个空,引得藏在竹子后的小人嘻嘻的笑。
“是这边,我在这里,爹爹。”
肆无忌惮的奔跑。
“哈哈哈,爹爹~爹爹~你怎么那么笨,总是找不到我?"
十六岁少女怀春,喜欢上了一个翩翩少年。
“爹爹,我想嫁给他,就是活不到二十也值了。”
“胡说,我儿定能长命百岁。”
十八岁如愿。
陈宝珠的所有愿望,陈大富都能替她实现。
无论是合理的还是胡闹的。
所以她怎么能忘记这个贯穿她生命始末的,最重要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陈大富坐在矮凳上,握着陈宝珠的手。豆大的雨点打在花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恼人声响,他今年四十有五了,早已不再年轻,头上花白的发丝遮也遮不住,背也不像年轻时挺直。
甚至说话都少了两分底气。
江淮瑾将一件外衣披在陈大富身上。
“多谢了,淮瑾。”
“岳父跟小婿何须客气。”
“不,我是谢谢你将宝儿找回来。”当初陈宝珠失踪,陈大富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怪罪将他女儿带走,却完好无损的带回他身边的江淮瑾。若不是这次他传信来说宝儿找到了,他想他会一直和江淮瑾不相往来。
“本该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宝儿。”
燃烧的蜡烛一滴滴淌着蜡油,烛台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两个人的身影晃动,谈话声逐渐小了下去。
第二日陈宝珠还是没醒来,江邵青又来给陈宝珠把了脉。
“这副药喝完看看,弟媳现在脉象平稳,但还是昏迷不醒,可能是昨日哀恸之下,脑袋里的血块有化开的迹象。”
江淮瑾送江邵青到门口。
“她会没事的,对吗?青哥。”
每次江淮瑾露出这样的表情,都让他很难受。
在没找到陈宝珠的每个夜里,这只失去伴侣的孤狼孤注一掷的寻找着、期盼着甚至祈求鬼神显灵。
“她会没事的,淮瑾你要冷静下来。”
“对,不能让宝儿醒来看到我这个样子。”
千瑶来时看到江淮瑾匆匆忙忙的跑远,江邵青蹲下身子耳朵靠在她的肚子上。
“辛苦你了,大着肚子跟我跑来跑去。”
“说什么傻话,宝珠也是我的亲人啊,我也想亲眼确认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肚子里的小家伙调皮的将母亲的肚皮踢出一块凸起,江邵青骂他是调皮鬼,就知道折腾母亲。
“说不定你小时候还不如他呢。”
江邵青抬头,眉目不似平日倜傥风流。
红色的衣摆柔顺的散在地上,千瑶的手放在他有些偏硬的发丝上。
“小瑶,你放弃长生和我来到临安,后悔了吗?”
“我以为,答案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