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倾离开的时候,路过黄易安的门口。
小孩子稚嫩天真的声音传出,“黄伯伯,百货商店里面真的有那么多东西吗?”
“外面的教室有那么宽,那么明亮吗?”
小家伙细短的胳膊画了最大的一个圈圈,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接连画了两个大圈。
“我有点想念罗老师了,他走的时候,答应给我买的糖果还没带回来呢。”
“我好想知道甜是什么味道啊!”
一大一小抱着一只猫,背靠着牢门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我想要自由,我想去百货商场,想要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学。”这话音刚落。
迎面走过来三个人,最前方的正是气质阴郁的杨帆。
“哎呦,你看门口几条狗来了。”
是个极有压迫的声音说的俄语,随即传来了极其爽朗的笑声。
杨帆眼中的恼怒一闪而过,目光直接忽略张倾,落在杰克的身上笑道:
“杰克医生留步,我想了解一下欧阳东的情况。”
杰克本想说是张倾的功劳,可看着她疲惫苍白的面容,摊开双手转身和杨帆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发生奇迹的牢房。
张倾回到诊室的路上,看到了几个枯瘦如骨的人正在给几棵小树苗浇水。
他们脸上带着麻木,只是在看着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时候,眼中才隐约有些亮光。
她脑子里回想着欧阳东的消息。
他是总统的母亲家的亲戚,第一任夫人是老太太亲自选的,十分喜欢。
以至于总统和宋家结亲后,老太太也把被休弃的儿媳妇留在身边。
为人能干,被总统的母亲和前妻推荐过来给他当侍卫长,救过总统和现任夫人命。
曾经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不满现任夫人的言论。
又在大公子大婚的时候,公然请了总统前妻去参加,更是成为了总统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这样恃才傲物又张狂于表面人,红极一时,自然招人记恨。
总统夫人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下,自然就动手了。
先是借着大公子的叛逆,挑拨父子两个的关系,作为娘家人的欧阳东自然是左右为难,上下欺瞒。
结果被老头子和大公子同时厌弃,而后制造了罪证,把他要刺杀老头子的录音放给老头子听。
老头子一怒之下,让人秘密关押,从此不闻不问。
关押的第三天,就被人打断了手脚,到如今已经十余年了,他算是这个香山公馆最早一批“政治犯”了。
张倾在远处一群人放风的人中,竟然看到了徐山峰,他的脸上被洛铁弄的有些毁容。
但他戾气十足的目光依旧没有改变,他扭头同一个年轻人说了句什么。
年轻人朝着张倾这边看了过来。
“医生!”
那年轻眼睛一亮,拖着沉重的镣铐就走了过来。
似乎怕张倾走掉,她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医生,稍等一下。”
张倾本就身体虚弱,一直走的很慢。
等他走到张倾面前的时候,他眼里有瞬间的意外和纠结,但年轻人还是开口了。
“我们有人发烧了,可以给我两粒退烧药吗?”
似乎怕张倾不答应,连忙改口道:“不,一粒或者半粒就可以。”
张倾目光瞥向徐山峰,他正目光冰冷的望这边。
她如今这幅模样,徐山峰定然是认不出她的。
可关押同志的地牢里,徐山峰却出现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徐山峰现在被山城方面认定为叛徒了。
从徐山峰的状态来看,他想学陈默之,打入内部,一雪前耻。
“抱歉。”
张倾声音有些虚弱,摇摇欲坠似要倒下。
她躲开了青年要去扶他的手,自己坐在了回廊的栏杆旁边。
青年有些失落,看着远处的狗腿子已经往这边走来,只得拖着镣铐往回走了。
“您没事儿吧。”
无论何时,东方人都不会得罪一个医生的,狗腿子态度还算可以。
张倾摇了摇头,扶着栏杆继续慢慢的往回走,狗腿子警告的看了一眼青年,也转身离开了。
青年心情十分沉重,若是再找不到药,周老师怕是坚持不住了。
突然他目光愣住,在刚才那个医生停留的位置,看到了一瓶喝的快要见底儿的葡萄糖。
他如获至宝,把瓶子藏在自己略微破烂的衣服里。
徐山峰见年轻人回来,低声问道:“如何?”
年轻肩膀一跨,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
随即喜悦的把一个见底儿的葡萄糖瓶子露出给徐山峰看。
“捡的。”
徐山峰以为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竟然只有几滴的葡萄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年轻人却没有管它,脚镣唏里哐当地顺着楼梯下去了。
“徐老师,你看这是什么?”
昏暗的光线下,几个同志围在一个面色发红、唇色发白的男子周围。
被称做徐老师的中年男人抬头看着年轻人手中的葡萄糖瓶子,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旁边的一个人,把瓶子接了过来晃荡两下。
“吃了这么多苦,让老周走的时候,甜甜的也行。”
说完就打开皮塞子,让人捏开老周的嘴,把仅剩不多的葡萄糖给他灌进去了。
周围已经有人哭出了声音,悲伤弥漫。
徐山峰也进来了,他坑洼的脸上带着难过,语气里带着愤恨。
“哼,在他们眼里,我们的命算什么,不过是一颗退烧药的事儿,竟然被无视了。”
徐老师抬眼看着他,尖锐的目光里带着防备和怀疑。
“说这些有什么用,与其抱怨,不如想想怎么让老周活下去。”
徐山峰看出他的质疑,连忙点头,但心中暗骂老狐狸。
“动了,动了。”
年轻人激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牢房回荡。
老周睁开眼睛,觉得口中甜腻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来不及分辨,就看到了同志们灼灼的目光。
“哎呦,老周,没看出来,你个老小子也和小孩儿一样,生病了爱吃糖。”
老徐看老周的脸上的赤红肉眼可见的消退,欢喜压住了心中的疑惑。
徐山峰也连连开口道:
“这得感谢王智同志,若不是他鼓起勇气同那医生攀谈,这见底儿的葡萄糖还落在栏杆那里无人问津呢。”
青年王智看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自己,他慌忙的摆手,镣铐哗啦啦的响起,嘴巴张张合合,竟然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徐山峰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指望王智能提一两句自己的功劳了。
心中暗骂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