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昭华回宫之后,情绪一直恹恹的。
她举目看向庭院,见承煜带着若馨正玩得欢喜,
便是这么一个温馨的瞬间,令得昭华霎时便能体谅宁婉霜的为母心了。
易地而处,她想,若是有朝一日宁婉霜告诉她,承煜做出了怎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那么她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全然不信的。
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天性使然也会拼尽全力去护着自己的孩子,不容旁人诋毁。
然话虽如此,可若承欢当真是那般阴狠恶毒之人,留他在宁婉霜身边,日后岂不是要变成第二个萧景珩?
昭华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能允许昔日太后的悲剧,在宁婉霜身上再度重演。
故而哪怕宁婉霜要因着此事与她反目,她也必须把宁婉霜从火坑里拽出来。
就如同当日,她身陷冷宫难以自救之际,容悦与婉霜不计后果、不遗余力,那般帮助她一样。
昭华深知,事到如今,唯有将承欢作恶的如山铁证摆在宁婉霜面前,让她不得不信,不得不去面对,才能让她在短暂的痛苦过后清醒过来。
于是昭华便吩咐云杉道:
“你去将当日在御花园护着皇子们的嬷嬷都叫过来,本宫要一一查问她们。”
云杉恭声诺下,正要去办此事时,刚巧碰见了小福子折返回来。
昭华问他,“如何?郭院判可有所隐瞒?”
小福子说:“娘娘揣测的不错,郭院判今日去永和宫,是与贵妃娘娘说明大皇子病情的。这些年来,大皇子的蛇皮癣症状不减,身体各处反复溃脓,已经掏空了大皇子的根本,全靠汤药在吊着性命。
郭院判说,到了今年秋冬天气转而干燥,必会加重大皇子的病情。到时......大皇子浑身的皮肤都会皲裂、破溃、化脓,最终成了个面目全非的血人,在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血人......
便是身上连一块好皮好肉都不剩下了。
昭华不敢细想那样的画面,只是听见这般描述,已是心痛不已,
难怪她今日去寻宁婉霜的时候,见她眼眶红涩,像是刚哭过一般。
说来也是可笑,
前一刻,昭华还在想着要如何将承欢‘绳之以法’,
下一刻,便有人来告诉她,原不需要她出手,承欢也已是命不久矣了。
恰如常言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但这样的话,原本不该用在一个稚子身上......
云杉见昭华默然不语,心下也是没了主意,
纠结了好半晌,才小声问了昭华一句,
“小姐,那咱们还要继续去调查长公主的死吗......”
昭华神色灰败地摆了摆手,喟叹道:
“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左右孩子命数将尽,婉姐姐既不愿相信此事,那咱们也别费心让真相浮出水面了。”
后来的日子,宁婉霜替承欢给尚书房告了假,让孩子衣食住行都留在永和宫里头,方便她照顾。
承欢再不踏出永和宫,也就意味着没人再能威胁到承煜什么,
昭华便也放心让承煜继续往尚书房去,只是每日都得小福子亲自接送就是了。
如此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一个月,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敬事房和内务府将今年选秀的名单递了上来。
昭华看着名单上面,那一个个年方十四、五的佳人,不禁感慨道:
“算来已经好些年未曾选秀,这宫中也是该挑选些新人进来,替皇室开枝散叶了。”
名册上头的名字密密麻麻,叫人看得眼晕,
昭华索性将名册合起来,直接向内务府总管陈敏忠问道:
“你瞧着此番皇上钟意谁家秀女?”
陈敏忠说:“奴才不敢揣度圣意,但皇上在翻阅秀女名册的时候,对纳兰家的嫡女,倒是多留意了两眼。”
“哦?”昭华柔荑于名册上轻轻敲击着,“是哪个?”
陈敏忠立马在边儿上堆着的一堆秀女画卷里头,将纳兰氏的画像翻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奉给昭华,
“启禀皇后娘娘,这便是纳兰家的嫡女,纳兰茹歌。”
昭华细细瞧着画像上的女子,
容姿艳好,明媚灿烂,
更重要的是,此人眉宇间,竟是与她有着三分相像。
陈敏忠巴结奉承道:“其实也不怪皇上会对她另眼。这纳兰茹歌与皇后娘娘,实在是有几分神似的。这世上女子,若能得与皇后娘娘十分之一的相似,便已然是万中无一的美貌了。”
昭华莞尔抚鬓,戏谑道:
“陈公公说笑了。纳兰氏年方十五,而本宫自上个月千秋节后,已是二十有一,终究是比不上她不染尘世的水灵了。”
听得昭华话中自殇,陈敏忠这才意识到他言语有失,忙又说了许多拍马屁的话想要找补,
但昭华对于他说了些什么,压根就没有兴趣,过耳就忘,只道:
“既然皇上喜欢,那七月殿选的时候,你便给她挑个好位置,让她这朵花,开在她该开的地方吧。”
“娘娘贤德!奴才明白。”
说话间,正赶上小福子带着张太医来给昭华请平安脉,陈敏忠便着人抱着那一叠子名册画卷,躬身退下了。
于张太医请脉间,昭华见他脸上表情略显凝重,于是问他,
“你今儿是怎么了?瞧着好像有什么心事。”
张太医叹道:“回禀皇后娘娘,大皇子的病情恶化,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你说什么?”昭华满眼错愕,连声追问道:“不是说安心养着,无论如何都能熬过除夕吗?”
张太医道:“原本当是如此,但郭院判前日去给大皇子诊脉的时候,发现大皇子的病情急转直下。能在短时间内恶化的这样快,只怕......是被人换了药或是停了药。”
小福子道:“哥哥的意思是,大皇子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昭华忙否了,“不可能。婉姐姐爱子心切,承欢的药向来都是在永和宫由婉姐姐亲手去煎,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承欢病情恶化的原因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昭华僵愣地看着张太医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少顷,才黯然呢喃了一句,
“是......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