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过去的宋昭,虽是睁不得眼,但人却是清醒的。
她能听见周遭所有的动静,
她听见萧景珩焦心嘱咐太医,“一定要尽力保住懿妃母子二人!若实在遇着两难,务必要先保懿妃万安!”
听见云杉守在她身旁,泣不成声喊她坚持住;
听见太医和接生嬷嬷们窸窣耳语,长吁短叹。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等宋昭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与众人的欢喜恭贺声后,
后来的事,她便不知了。
坠入无边暗境的她,仿佛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于梦中,自她踏入宫闱,初见萧景珩雷雨侍寝的那夜,
至承煜失踪,她胜券在握却一瞬潦倒的前事,
种种过往汇聚成泛着白光的刺眼画面,一幕幕于她脑海中流转着。
想她入宫才不过两年,
但算来,却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等宋昭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喧闹早已经散了,
寝殿内空荡荡的,唯有云杉靠在她的床侧梁,睡着了。
她瞧着云杉发丝凌乱,眼皮浮肿,应是守在她身边寸步都未离开过。
宋昭动作很轻地撑起身,却不料还是折腾醒了那丫头,
“娘娘醒了!”
云杉喜忧参半地搀扶着宋昭坐起来,“娘娘可担心坏奴婢了,您自产后,已经昏睡了三天两夜了......”
宋昭下意识地将手探向平坦的小腹,问:“我的孩子呢?”
“娘娘平安诞育了一名小公主,在这儿呢!”
云杉冲门外高呼,急急唤了乳母将小公主抱进来给宋昭瞧瞧。
小公主脸上的皮肤有些发皱,白净里透着红润,一双像极了宋昭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正好奇地探索着这个世界,也是好奇地看着宋昭。
宋昭将她从乳母怀中接过来,紧紧抱着。
小公主那样柔软、温暖,不禁让宋昭想起了她第一次抱承煜的时候,
那时的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把孩子伤着了,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护好她的孩子。
她红了眼,又问:“承煜呢?有下落了吗?”
云杉欲语泪先流,宋昭这便知道了。
她将孩子送还给乳母,让她抱下去伺候着,然后又对云杉说:
“小福子一切可好?”
云杉抹泪颔首道:“一切都好。只是还需要将养着,且几日才能下地来伺候娘娘。”
宋昭淡淡颔首,“不急,你让他好生养着。”
云杉惦记着宋昭昏迷了好几日都没有进食,忙让宫人将一早准备好的鸡粥奉了上来,想着宋昭能少进些补补元气也是好的。
可宋昭闻着那味道只觉得腥,是半分胃口也没有。
云杉焦急道:“娘娘好歹吃两口,或是换成白粥也可,产后身子虚弱,您这样不吃不喝的可怎么好?”
她端着碗盏,汤匙探底搅动着,正盛了一勺送到宋昭唇边,却见御前的小印子不请自来了。
他向宋昭打了个千儿,“奴才给懿妃娘娘请安。皇上请六宫妃嫔即刻前往朝阳宫。”
“即刻前往?”云杉少有的动了怒,“我家娘娘才转醒,产后又是不宜挪动的,这些皇上不知道吗?”
“这......”小印子有些为难,倒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跟块木头似的在原地杵着。
宋昭默了须臾,
忽地掀开被衾,在云杉的搀扶下勉强下榻立住,已是一脸的决绝道:
“我正好也要去见他。”
乘轿至了朝阳宫,宋昭入内时,见六宫后妃已经到齐。
旁人见她,至多不过是淡淡望一眼,
唯有容悦与婉霜眼底透着几分焦急,却也因着此间形式,不方便向她问一句安好。
萧景珩端坐于上首位,他的脸上笼了一层欲来的山雨,瞧着森然。
殿内气压极低,宋昭向萧景珩福了福,
可萧景珩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的怜惜,也不念着宋昭才生产完身子虚弱让她免礼,
反而是由着她行完了礼,才道:
“坐吧。懿妃才生产完畏寒,将炭盆诺进她些,再去暖个汤婆子。”
宋昭的座椅上虽是垫了三层鹅羽软垫,可于她而言,仍旧是如坐针毡。
还没等缓过神来,耳边又传来惠嫔银铃般的嬉笑声,
“宋姐姐~你可醒了!你昏迷了这么些日子,咱们可都担心坏了~”
宋昭转眸瞥她一眼,
她笑意纯然,双眸清澈,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欲望,
可宋昭心里明白,承煜的失踪即便是萧景珩的谋算,但她惠嫔,在这其中也绝对不是个干净的。
她收回眼神,罕见的没有搭理惠嫔,独独将她晾着。
惠嫔也是不尴尬,仍笑着取了枚白玉糕进了起来,又问萧景珩,
“宋姐姐才生产完,皇上这大寒天的,怎么将宋姐姐也叫来了朝阳宫呢?”
萧景珩这才说:“有件事,朕听着稀奇,想叫你们来一并听听看。”
话落,小印子三击掌,立时便有侍卫扣押着一名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女子走了进来。
宋昭打眼瞧着她,虽是一身的落魄,但尚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怎料,
那女子方一入殿内,就发疯似地挣脱了侍卫的束缚,一个猛扑跪在了宋昭足边,扯着她的裙摆,一脸惊恐地呼嚎道:
“懿妃娘娘救我!”
“放肆!”小印子挥舞着手中净鞭,将女子扯着宋昭裙摆的手打开,侍卫也旋即涌上来,再度将她扣押住。
饶是如此,那女子仍扯着嗓子冲宋昭喊道:
“娘娘救我!”
宋昭蹙眉看她,“你是何人?”
“呀!”
不等宋昭的问语落音,却听瑶妃忽地咋呼起来,
“这......这不是当日在临安行刺皇上的那个曲嫣然吗?她......”
瑶妃缓缓看向宋昭,一脸疑惑地问道:
“当日在楼船上,这刺客只与本宫打过照面。何以她却会认得你?”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