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爷子喜欢笔墨纸砚,所以大半个卧室都做了书房,每次来都能看到挂在墙上的名家字画,以及那浓浓的墨香味。
然而现在,整个屋子都被酒精味道覆盖了。
就连墙上的字画,都仿佛染上了几分病态。
老爷子的病床边,放着各种医疗仪器,看上去令人心慌。
床边有两个值班的医生,看见他们来,都站起身来。
薄成茵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来看一会。”
两个医生点点头,出去了。
顾星暖刚放下粥碗,薄成茵就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老爷子,“爸,您可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啊。”
顾星暖眉心微跳,听这话的意思怎么觉得老爷子脑溢血跟薄成茵有关系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口误,薄成茵全然没察觉到似的,握住老爷子的手,掉了几滴眼泪。
稍坐了一会,薄成茵便起身出去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顾星暖落后一步,想着老爷子没醒,粥也喝不了,就折回去想把粥带下去。
当她拿起托盘,目光不经意的扫到病床时,却发现老爷子睁开了双眼,此刻那双眼睛正定定的看着她。
不!
不是看着!
准确来说,是瞪着!
是的,老爷子此刻在瞪着顾星暖!
和平日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此刻的眼神只会让顾星暖觉得寒气四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的温度调的太低了,顾星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但即便如此,顾星暖还是凑了过去,“太爷爷,您醒了?”
她觉得这是好兆头。
之前医生说过,再等等看。如果老爷子能醒,或者有醒来的迹象,就不用做手术。如果不能,情况不好,就只能动刀子。
现在人醒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老爷子没回答顾星暖,一双眼依旧直勾勾的蹬着她。
那眼神……嗯……怎么说呢?就好比见到了鬼似的……
顾星暖说:“您等着,我这就去叫医生……”
说完,顾星暖就要走。
可蓦的,手腕一紧。
接着,被人用力一扯。
顾星暖手里的托盘被打翻,粥碗直接砸在了她的脚上。
可她现在顾不得那些,因为她人已经被老爷子扯过去,对上了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
“太爷爷?”顾星暖心里发毛,却只能强忍着。
老爷子动了动唇,干涩的嗓音挤出两个字:“是……你?”
语气不解,且愤怒。
顾星暖眨眨眼,“是我啊,太爷爷。”
“你为什么回来?”老爷子忽然发狠,手里的力道也猛地加重,情绪激动的好像要起来杀了顾星暖似的。
顾星暖是真吓着了。
看样子就知道,老爷子是把她错认了。
她正要出口纠正,老爷子再一次开口:“顾君牧……”
听到这个名字,顾星暖眉心狠狠一跳。
顾君牧,是她爸爸的名字!
老爷子是将她,错认成了爸爸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种眼神,这种表情?
好像有化不开的仇恨,解不开的怨气。
顾星暖还傻着,老爷子又说:“蓝……几……”
蓝几?
蓝鲸?
“蓝鲸之泪?”顾星暖脱口而出,双眼瞪的老大。
她的情绪也变得有点激动,“您是不是想说蓝鲸之泪?是不是?”
老爷子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然一闭眼,又昏了过去。
而回答顾星暖的,只剩下心电仪器上的滴滴报警声……
门外休息的医生们听到报警声,急忙推门闯了进来。
来不及查看现场的狼狈,迅速的开始集结其他医生,匆忙的准备手术。
……
顾星暖的脚有点软。
她走出门外时,差点没站稳。
旁边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稳稳当当的扶住了她。
顾星暖抬头一看,是薄行简。
薄行简皱着眉看了一眼她衣服上的粥渍,吩咐旁边的佣人,“带她去换身衣服……”
顿了顿,又改了主意,“算了,我带她去。”
薄行简在老宅是有房间的。
虽然他已经很久不回来住了,但他的房间一直都保留着,并且定期都有佣人来打扫归置。
顾星暖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人也像是被他拖着进房间的。
等他一松手,顾星暖便软绵绵的跌进了沙发里。
薄行简扔过来一套衣服,“就这点出息?”
顾星暖抿了抿唇,忽然抬头问:“七叔,你听说过蓝鲸之泪么?”
“……”薄行简的面色如常,“没。”
顾星暖咬咬唇,不再说话了。
拿着他给的衣服,进了卫浴间。
薄行简站在外面,脑子里全是她刚才问的那句。
过了会,卫浴间里没有动静。
薄行简抬脚走过去,敲了敲门,“换好了么?”
“……没。”顾星暖的声音弱弱传来。
薄行简想起她苍白的小脸,伸手一把拉开了卫浴间的门。
顾星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他给的干净衣服,动都没动。
看样子,一直坐在那发呆。
薄行简伸手将衣服抽出来,“在爷爷房里,发生了什么?”
他其实是怀疑,爷爷醒来的那短暂两分钟里,跟顾星暖说了什么。
在正常情况下,自然不可能。
可现在老爷子情况不同,凭顾星暖这张脸,在迷糊的状态下认错也是有可能的。
薄行简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两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确定的是顾星暖听进去了多少。
除了蓝鲸之泪,还有什么?
顾星暖抿抿唇,嗓子干涩的厉害,“太爷爷他……他好像很讨厌我……”
那个“恨”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实在是说不出口。
在顾星暖的心里,已故的父母哥哥是亲人,收养她的薄家人也是亲人。
除了薄行简,薄老爷子也是她一直敬重的人。
可是那位敬重的长辈,却好像恨透了她的爸爸……
顾星暖一时之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只是刚才被吓狠了,情绪一直回不过来。
人在卫浴间里坐了会,就好多了。
薄行简问:“还有呢?”
顾星暖茫然的看着他,摇摇头。
还有?
还有什么呢?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