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刺眼了,简直太他妈的刺眼了。
安停舟极其郁燥地扯了一把头发,捏着引爆器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那张精致妖孽的脸上从容淡定和扭曲疯狂轮换闪现,使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神经质的病态诡异,而从这冰山一角的表现下,便可初步窥得在那副看来衣冠楚楚皮肉下已然腐烂成泥的经年毒瘤。
安停舟虽听不见两人特地压了音量的低语,却并不影响他从二人细微表情中解读出来的短暂却真情实感的愉悦和怀念,还有那两双眼眸深处那种发着光,有着追求和信仰,雪亮如匕,坚韧似钢的……他看不懂的东西……
而无论是哪一样,都让他烦躁痛恨得发狂。
去他妈的,凭什么他们还能笑得出来,凭什么那样东西无论如何他都摧毁不掉,凭什么每个人都过得比他好,凭什么?凭什么?
漂亮的凤眸里翻涌着血红的腥气,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对面几步之外的两个人。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你们这些人活着,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对,你们不该活着,你们不配活着!!!
江以谦和戚北辰显然也察觉到了那眼神的不正常,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嘴角,神色完全冷凝成冰,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安停舟一步一步地后退,想要挪动时却被那人微微笑着却不容置疑地喝止住了脚步——
“站住,我只说一遍。”
安停舟这样说道。
一步
两步
三步
……
江以谦冷着脸面无表情,心下却是着急冒了火。
不能让他完全退出去。
两人都心知肚明,安停舟之所以不在现在引爆□□是顾忌着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如果等他完全脱离被波及的危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如果不是江以谦阴差阳错地知道了这次毒贩来的这边人都是要被清理掉的从而提前截下安停舟,而是按原计划等其完全脱离,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还好,现在还不到什么都无法挽救的局面,他们还有做出改变的机会。
只是,为什么局面已经至此,安停舟还能如此的胜券在握,连起码的措手不及都没有,到底是那个人性格使然还是……另有后招?
“戚队!戚队!”
一阵狂奔声由远及近,就见刚才那个差点抢在戚北辰前头的年轻缉毒警朝他们狂奔过来,满脸疯了似的焦急。
戚北辰浑身一僵,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怎么办戚队,出口,出口被人堵住了。”
果然——
“……”
“你先过去,这里交给我。”
在安停舟愈来愈肆意张扬的幸灾乐祸中,江以谦偏头低声冲站在他旁边的戚北辰说道,神色依旧看起来是那仿佛已长在皮肉上的冷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后背的衣服已尽数被冷汗浸湿,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次来行动的那三十多个年轻人,这次的消息是他传出去的,如果这些人有任何意外,良心上他绝对无法放过自己。
戚北辰咬着后槽牙回头看了一眼出口的方向,又深深看了一眼江以谦,终是没想更好的方法,只得说了一声“好”,重重捏了一把他的肩膀,语气是那么的郑重:“一定活着。”
“我知道了。”
矿道出口处此时已经炸开了锅,且不论那些马仔的惊惧怒骂,就连那三十多个年轻警察也不由自主地有了畏色,毕竟生死之下不过也是□□凡胎,都还是没多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能不害怕呢。
——死生之间,人人平等。
只见那通道口处压了一块一看就沉重无比的巨石。
由于出口离他们所站立的地面有还一段距离,故而无法有着力点往上施力,而其他几处出口皆是如此……可见布局之人是直接存了必杀的决心,从而算无遗策地直接断了这些人所有后路的。
“这可怎么办啊?”
其中一个年岁明显很轻的警员有些崩溃地蹲到了地上,一遍一遍念着:“我们今天不会真要被炸死在这吧,我不想死啊,我和我女朋友婚期都定好了,我……”
“陈晓松你闭嘴吧够他妈烦的了你嚷嚷啥?”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缉毒警一脚把他踹翻到地上,怒道:“现在不想想办法你在那叨叨叨的有个屁用。”
“刘磊你有病吧!”
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都行了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就是,小吴找戚队去了他们现在都没回来你们还在这闹什么。”
“都够了。”
“住手,都住手!”
……
“吱——”
“……”
被堵的严实的出口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丝微光温柔地洒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给这场闹剧按下了暂停键。
一时,无论是毒贩的那些马仔还是那三十多个缉毒警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安静地盯着那束象征着希望的微光。
“有人没,吱个声!”
一道清越朝气的女声从上方传来,石头还在挪动——
“这声音?是萧副啊!”
“萧副萧副,我们在下面——”
“萧副快点啊,这里埋了□□!”
上面的人似乎低骂了句什么,那石头晃动的更厉害了,过了两秒,萧挽似乎使了全力,丢下来一句咬牙切齿的——“放心,我在呢,保你们没事。”
“嘀嗒”
一滴殷红的鲜血从缝隙里落下,砸到了刚才那个踹人的缉毒警年轻黝黑的面庞上。
……
“啧啧啧,你们一天天这戏唱的,真是令人恶心。”
安停舟随手鼓了三下掌,似笑非笑地盯着戚北辰转身的背影:“不过死心吧,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出去。”
“你……你放屁!”
江以谦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旁边那个刚才来报信的小伙子先声夺人地给噎了回去,当即皱着眉把那家伙拎小鸡地往戚北辰离开的方向扔了几米远,喝道:“还不快滚。”
他这么一嗓子下去,按理说一般人也就该识相地该干嘛干嘛去了,可谁知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一咕噜爬起来又折了回来:“我,我不能走,我得留这保护您的安全。”
“……”
江以谦瞬间头都大了,又冷又厉的眼神恶狠狠地扫过去:“这是命令,滚!”
“哐——”
什么声音?
他们……
安停舟的脸色霎时大变,他扬手一把石灰直朝二人面门而来,自己趁这空挡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江以谦早有防备且经验老辣,虽这下来得突然,还是在最后一刻条件反射地避过头去眼睛里没沾多少,可他身边的那个小年轻就没这么幸运了,被石灰满满当当糊了满眼,惨叫着在地上扭曲成一团。
江以谦心底一凉,他知道,安停舟马上就要进行爆破了。
“戚北辰,接着往前跑,马上要炸了!”
吼罢这一句,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背起那个姓吴的年轻人向出口处冲去。
“您放……”
“闭嘴!”
“嘭——”
足以震碎耳膜的可怖音波和喷涌的热浪尖啸而来,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碎石将二人击倒在地。
那样骇人的毁灭力,在倒地的瞬间江以谦却身手极其灵敏地颠倒了与那年轻人的位置,将其牢牢保护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下。
石块砸在那单薄的脊梁上,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淹没在滔天轰鸣里,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前辈您……”
“让开……啊!!!”
搡开那个年轻人,松动的巨石从矿顶上落下,直接砸到了江以谦的右腿上。
筋骨寸断,血肉分离!
这种惨烈的剧痛就连精钢铸成的铁人都得生生痛死过去,江以谦当即翻着白眼发出了非人一般的惨叫。
“前辈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年轻人被石灰伤了眼什么都看不见,被巨响伤了耳膜也听不真切,可那惨叫声着实是太过凄厉,他只得颤着手去四处摸索,边摸边眼泪鼻涕的糊了一大把。
“呃!”
冷汗从江以谦的皮肤各处大量洇出,他浑身不住地抽搐着,将嘴唇咬的血肉模糊才逼停了那一声声的惨叫。
□□破坏了矿体结构,坍塌还在继续,砸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块越来越多。
他连着倒吸了四五口凉气,才积攒出了最后的力气将年轻人一把推了出去,同时颤着声音大吼道:“往外跑,我已经活不成了。”
一口口血花从喉咙和鼻腔里呛出来,将那张清秀白净、看着文质彬彬的脸庞糊的一片血污。
年轻人嚎啕着连连摇头:“不,不要,我们一起出去!”
江以谦苦笑着看了一眼压在自己腿上的巨石,一把拍开年轻人又摸索过来的手,厉声道:“赶紧滚,不然我现在就了结自己。”
“前辈!!!”
“滚,听见没有,一直往前,别回头——”
江以谦深深凝视着年轻人跌跌撞撞跑开的方向。
与他佯装出来凶狠的语气完全不同,那双眸色极深从而显得天生冷淡的眸子里,闪烁着如兄长般温和包容的柔软光彩,如果这世界上存在最温柔洁净的魂灵,大致便是如此了吧。
这样……也好……
江以谦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勾了下唇角,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
当年猎猎骄阳的红旗下,警服笔挺眸光清澈的少年人,腰背笔挺,眼里有光。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