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我知道了,赵局您放心……”
市局的走廊上,顾连绵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手里在不停地翻动着一份文件,边和赵大局长报告情况边在心里琢磨案子,双管齐下也丝毫没影响思维的清晰度和语言的逻辑性。
据肖煜本人对当晚情形的描述,他一共敲响过两次208的房门,第一次是十一点三十分,他在门外听到于薇凄厉的惨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敲开门后于薇告诉他是噩梦所致并向他道了谢,这次他只是在门口询问,并没有进去。
第二次就是十二点四十一分,于薇请他帮忙看一下漏电的热水器,他修完后在凌晨一点离开,然后早上的发现的时候,于薇就已经死了。
所以为了死亡时间的契合,凶手一定是在肖煜刚离开的时候对于薇进行了杀害,可是……监控不会骗人。
热水器确实有修理的痕迹,肖煜手腕部也没有检测出金属残留物质,只是这些证据还是不够,他们必须证明这间屋子除了肖煜以外其他人进去过、或有进去的可能性,否则从办案程序来讲,肖煜还是此案唯一的嫌疑人。
密室杀人……
所有鬼魅伎俩必有破绽,那么这次看似死局的出口,又会在哪呢?
“……好的,赵局再见。”
挂掉电话,顾连绵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透过单向玻璃看向里面对坐着的两人——肖煜双手被手铐拷着,神色略有些疲态,却依旧很耐心温和地在跟对面的苏星余说话,从口型看应该是一些安抚的语句,而后者顶着一头炸了毛的头发拼命摇头,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
她默不作声地一直站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往里面看。
直到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她才转过身去,便见一身风尘仆仆的林浩扬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朝自己走来。
“连绵,于薇的背景查出来了。”
顾连绵看着他的神色眉头一跳:“林哥,有问题?”
“恩,你先看看。”
林浩扬皱眉冲肖煜那边看了一眼,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前几天咱们不是配合缉毒支队那边扫掉了淼水村,抓来的那些毒贩招出了不少地方,这刚打掉的黎夜国际会所就是其中之一,而于薇……”
他斟酌了一下才接着道:“在你遇到她之前一直在这个黎夜国际会所里提供呃……‘那种’服务,据缉毒支队那边的消息,这个地方近来有好几次比较重要的交易,保不齐让于薇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又跑了出来,这才有人千方百计地要灭她的口。”
又是那边搞出来的动静……
顾连绵神色一凛:“林哥,于薇的住处有记录吗?”
林浩扬点点头:“有,你手上文件第三页,不过就算有现在应该也留不下什么东西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那些毒贩里里外外地清理一遍的。”
说着他又把声音压低下来:“还有件事,我实在拗不过衍之把这个地点告诉他了,你要过去了别带太多人,人多口杂,泄露出去了又是事。”
就知道他闲不住。
顾连绵心里倒没多意外,以那个人的性格,乖乖呆着什么都不管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是她道:“我知道了林哥,你去c县的路上注意安全,我和星余去就行,正好还有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我要问他。”
“好,你也劝劝星余,他跟肖煜感情深,我怕他一不冷静做出点什么傻事来。”
“我会的。”
林浩扬现在还得出发去于薇家乡c县一趟,当下十分担忧地往里望了一眼,叮嘱再三后才大步离开。
“黎夜国际会所……”
顾连绵喃喃道。
她没有立即把苏星余叫出来和她一起动身,而是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因为她又回想起了肖煜刚对她提到的一个细节——
“热水器修好之后,于薇把我送到门口,我关门的那一瞬间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闷响了一下,就好像重物落地的声音,但音量比那要要小得多,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很快就把门合上了……”
假设肖煜没有听错,房间里的确有声音,则说明在肖煜进入208之前那间屋子就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那么于薇是否知道这个人的存在?重物落地的闷响,会是什么?椅子的挪动还是柜门的关闭,有什么样的空间可以容纳下一个人藏身?
还有监控的问题——怎么做到的?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细节在脑中拼图般地拼接到了一起,如果她是这个凶手,该怎么策划一起完美无缺的谋杀呢,如果是她……
仿若异光飞旋,时光回溯,所有犯罪步骤一一还原。
……对!
是可以顺出个合理的过程的,并且这样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她猛然睁大双眼,目光灼灼地透过单向玻璃看向里面被铐住双手的人。
果然人的大脑在一直运转时很容易陷入思维定式,她被自己的思维惯性诱导进了死胡同。所谓的密室杀人,不过是一场诡弄时间的障眼法,所有人从一开始的入手点就错了!
只是……如果她的推理正确,则说明……
不行,还不能过早地把真相暴露出来,电光火石间,一个能连真正的凶手一起引出来的计划在脑中慢慢成形……
顾连绵没有立即出发去于薇家找方衍之,在此之前,她独身一人去了于薇身死的208,这一次,她心里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自己会在那里找到新的线索。
……
桐青高速
两辆装满玩具的货车刚刚通过检查,正向着遥远前方茂密的松树林飞驰而去。
长风猎猎,大暴雪前夕的第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前一辆货车的挡风玻璃,随即洋洋洒洒,飞旋而下。
下雪了……
驾驶位上文秀的年轻人瞥一眼侧视镜,见身后刚排查过他们的警察逐渐变成了小小的黑点,蓦然就微不可查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雪天,最适合流血的日子啊……
愿,一切顺遂。
这位年轻人俨然就是于薇梦中那位神兵天降救了她的“牧哥”,可惜这人不知道,他冒了很大风险救出的人早已命丧黄泉,否则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此人皮肤阴白,虽生得是江南那边的清秀温润长相,却有一副极为阴郁的气质,让旁人一看就觉得不好接近,此时他兀自杵在驾驶位上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气。
“牧哥,牧哥?”
旁坐之人叫唤着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虽说是在看路,那平淡之下隐含深沉的目光却像是刺穿了叠叠云层,穿透了茫茫青山,落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那是……
家乡和信仰的方向。
阿牧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就快要结束了。
“我的娘啊牧哥……”
他收回思绪,只见侧驾驶位上的小平头拍着胸膛,一脸的心有余悸:“刚条子查车的时候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还是牧哥你牛|逼,全程跟个没事人似的,怪不得你得老板器重呢,每次都把货交给你。”
没错,其实在那两车玩具的内芯里,七七八八分散装了二十余公斤的冰|毒,一旦被抓住,足够他们全部吃枪子的。
阿牧冷淡地摇了摇头,手下操纵着方向盘稳健地拐了个弯,眼神都没分给旁边的人一个:“运多了就觉得没什么了,你还年轻。”
那双黑瞳冷如冰湖,谁也不知里面到底在酝酿着什么。
“这票干完能挣好大一笔呢,我寻思着这次之后就不干了,我可比不得你们那样有本事,我从小就胆子小,要不是染了毒瘾实在没钱,说什么我也不敢干这个。”
许是觉得这位煞神并没有道里传言的那么吓人,平头有些结交亲热意思地凑过去,笑眯眯地喊了声“哥”。
“你说以前的程总赵主任都栽了,咱大老板是不是得赔好大一笔,现在他都要亲自出马了。“
说着,他突然放低了音量:“对了哥,我听他们说咱们里面有条子的卧底混进来了,你说是不是真的,我跟你说,因为这个运这次货我还寻思了好久呢,你说要是真有条子把消息传出去,我们不就被包了饺子了嘛。”
平头叽叽喳喳地啰嗦着,阿牧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干,知道太多容易早死。”
想了想,他又问:“第一次干这事?”
平头也就是个十□□的半大小子,还带着点天真的傻气,闻言点了点头,道:“是啊哥,这次幸好有你在,都快吓死我了。”
初犯,还好,不至于直接枪毙,但至少也得十五年以上……
阿牧心里摇了摇头,啐了自己一口,暗想这个“还好”到底是哪来的。
他没有再说话了。
曾经不少人都说过他的脾气很好,这下好,直接都用到毒贩身上去了,他也真是出息了。
只是这些的半大孩子,要是一开始就有人管着教导着,也不至于……
阿牧想起了往事,眸色闪烁,继而苦笑了一下。
旧友应是依旧,他自己早已面目全非,就是不知道这次行动后还有没有命见面。
他点了一根烟,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寒风刺骨……
阿牧,牧哥,卧底代号007。
真名……江以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