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在如此适合游玩约会谈恋爱的好日子里,整个刑警队的人却个个忙成了晨练老大爷抽的那陀螺儿,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拆成四十八小时用。
原因无他,自第一起绑架案出了后,同一天内又接连爆出了三起,老头子着急上火,给几人一人一脸吐沫星子后下了死命令,为了不被嵌进公安局办公楼的那堵水泥墙里,哪个还敢不鞠躬尽瘁。
而这群苦哈哈的头子方大队长,在连轴转了一天一夜后,险些猝死在自己的那辆吉普车上,此时正极没睡相地仄歪在驾驶位上呼呼大睡。
“喂?”
方某睡眼朦胧地接了电话,就被赵局长噼里啪啦地一顿痛骂,耳膜险些给震下来。
“方衍之,这个队长你能不能干了想不想干了能不能干好?黄金破案四十八小时都过了一半了一毛钱的线索没见到不说,你居然还把人交警的车给撞了,你现在怎么这么能耐啊,啊?”
方衍之一个头三圈大,比窦娥她老人家都冤还不敢反驳,只能好脾气地连连应“是”,憋屈的快要原地爆炸。
说起昨天……呵,还不是那个倒霉催的魏远同志莫名其妙地晕血,要不是他最后稳住了方向盘,那玩意儿能给你直接怼到墙上去,他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还着实是个万幸。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奇葩。
“……老子这里都被受害者家属包围了,省厅那边每次开会也都能把咱们市的治安批判得一无是处,我给你说,这事你处理不出来就不用回来了。”
长期的精神紧张下人本来就容易焦躁,方衍之一忍再忍,没忍住,心里的火嗖一下窜了三尺高,冷笑道:“行,我不回来了行吧,案破不了我死去。”
语罢挂了电话,手机“咚”地一声被砸到副驾驶的椅子上,再弹了几弹,可怜兮兮地滚了下去。
“……”
方衍之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也知道,赵局肯定也一晚没睡,上面的人给他施压,老头子脾气暴躁一点也挺合理的。
近来扫黑的国家政策贯穿的雷厉风行,但青城又向来是个不太平的地,这个风口浪尖上……真是要多头疼有多头疼。
“咚咚咚”
一阵敲击车窗的清脆声响起,方衍之把埋进方向盘里的脑袋抬起来——
“连绵?”
女孩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平静,温柔,像是舂天里暖暖的微风,瞬间就抚平了他满心的烦躁。
他赶紧打开车门:“你怎么来了?”
“我……”
奈何顾连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大衣裹了个正着,方衍之边把人安顿上车边像个老妈子似地唠叨:“让你别瞎跑你偏不听,少犟一点就不行,伤口裂了怎么办,还有这都深秋了穿这么少,别伤没好再感冒了……”
“行行行”顾连绵赶忙止住了某人的滔滔不绝,及时转移话题:“这都多长时间了我真没事了,案子重要,给我说一遍情况?”
方衍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将空调调到一个暖和的温度,却到底顺了她的意。
“就之前那个鹏程集团的程浩,昨天……”
他原原本本地将昨天现场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顾连绵一直凝眉认真听着,却忽然神色一变,打断道:“等等,你是说……那个绑架程媛媛的人离开监控范围后,居然没有一个目击者?”
“是,这一点我也觉得挺蹊跷的,两个大活人,出了监控范围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跟活见鬼了一样。”
顾连绵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还信鬼。”
“不信。”方衍之干脆利落地摇头:“如果有鬼,那也一定是人在捣鬼,这次的绑架当真十分蹊跷,那好歹也是青城最高级的住宅区,治安不可能如此之差,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丢了,连那里的保安都毫无察觉,这很不合理。”
“所以……其实你是怀疑那孩子根本没出住宅区是吗,而绑架者,也极有可能并非外人。”
顾连绵弯腰捡起刚才被方衍之随手扔到角落里的手机,冲他微微一笑。
“只是……你没办法查。”
方衍之默然了,有些事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在那片住宅区里,住的非富即贵,富商、官员、各种各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是他说搜就能搜得了的。
要知道中国自古是个人情社会,人情就代表着关系,高层的关系网盘根虬结,利益也环环相扣,他要是没脑子地强出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好歹也不小的人了,不至于那么天真。
方衍之苦笑:“所以这事儿……难办啊。”
他那已去世的父母——一个跟他一样是个脑袋别裤腰带上最后还因公殉职了的刑警,一个是听说以前还挺有名的钢琴家,虽说也给他留下了一定的资产和人脉,但到底也就是个没啥光环的普通人,真没那嚣张的底气。
“我明白。”顾连绵拍了拍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种常态的社会现象罢了,你接着说吧,我们一起想办法。还有,以后跟我说话没必要那么隐晦,直说就行。”
“习惯了,我以后注意。”方衍之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对比第一场案子而言,另三起失踪的孩子身份就相对普通了,都是中产阶级家的孩子,同样也留下了一模一样的勒索信,但勒索信只写出了勒索的钱财数目以及一些恐吓,至于具体交易地点方式并未提及,通常这种情况下绑匪一定会打电话给予家属进一步指示,可是直至现在……什么都没有。”
可能之一,虽然他已经竭力把这次行动保密了,但毕竟参与行动的人过多,人多嘴杂,也不排除绑匪通过某种渠道还是得知了受害者家属报了警,出于谨慎想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可能之二,这些人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勒索钱财。
想着,就听坐在他旁边的顾连绵又说话了——
“你说……勒索信是一模一样的?哪种意义上的,连勒索的数目也一样?”
方衍之暗道一声他的连绵看问题总是这么犀利得吓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对,一样,三百万。”
这就真的是不合理了……
绑匪向家属索要赎金的时候通常会选择一个家属相对负担得起的数目,如果狮子大开口到了一个无论如何家属也拿不出来的数字,这时候他们往往就只能采取报警的方式,最后可能引火上身,反而得不偿失。
那些绑匪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一定也不是傻子,程媛媛那起还说得过去,剩下的普通家庭,三百万是真的不出来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绑架只是一个幌子,他们需要是这些孩子本身。”
方衍之沉吟出了最终的结论。
比绑架能得到更大的利润……绝对是有一定规模性的团体,比如……器官贩卖集团。
但其中有些细节还是理不通顺,就像为什么要绑那么引人注目的程媛媛,为什么要在同一天内接连作案,以及为什么当他试探着将某些意向抛出去的时候……总有人或明或暗地拦着他。
“衍之,回神。”顾连绵拿胳膊肘轻轻碰了下他,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我们再去趟程浩家。”
“啊?”方衍之愣了一下,着实没跟上她跳跃速度堪比航空母舰的思路。
“如果程浩真的如他所表现出来那么爱女如命的话,又怎么会冒着女儿被伤害的危险这么快报警呢?三百万,虽然鹏程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算什么负担不起的巨款。”
顾连绵淡笑着望向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拿手随意挡了一下。
极深的眸色在阳光下居然也没怎么变淡,还是那清泠泠的纯黑,让那原本柔和的面容变得冷冽起来,也有种只可远观的神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人我们得罪不起,换一种方法还是行的,走吧,那里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方衍之看着身边之人姣好的容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人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每当他以为自己稍稍走近一点时,隐藏在后面的,其实还是重重迷雾。
年纪轻轻的,活的那样辛苦,那样单薄的脊梁,压断了可怎么办是好。
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默然着开始发动车子。
顾连绵饶有兴趣地挑眉看他一眼:“怎么,开始觉得本人阴险狡诈心思深沉又可怕又变态非良家少女了?”
“话说得有良心点行吗?”
方衍之空出一只手来弹她脑门:“还有不许这么毒地损自己。”
顾连绵倒也不躲,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手到底也没真的弹上去,转了个方向把顾大专家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造腾得炸了毛后才满意地收回了手,道:“你刚才来多久了?”
“没多久,刚来。”
“胡扯。”方队对某人鄙视自己智商的胡说八道简直气急败坏:“手凉成这样,最起码得站了半个小时,你当我是傻的,那么早来了怎么就杵在那里,你也傻了是吧。”八壹中文網
顾连绵笑意更甚,把眼睛弯成了个深情款款的月牙状——
“让心爱之人多睡那么一会,傻一点两点的,我可以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