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周末清晨
风光无限好,顾连绵懒洋洋地躺在病床上晒着太阳,活像一只酒足饭饱的猫,懒洋洋的优雅。
这些日子顾同志的日子过得甚是舒愜,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套全地把八百年没享受过的大小姐的待遇补了个十足十。
外有队里众人流水一样的水果补品往里送,内还有个贤妻良母的方大队长无微不至的照顾……何况这位“贤妻良母”直接是把人快当祖宗供了。
着实是……想瘦也瘦不下来,反而比起以前略微有些病态的瘦削,看起来圆润了些许,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场重伤的人。
“衍之。”顾连绵扶额深深地叹气:“你每隔一小时就要让我吃点什么,一天二十四小时你恨不得给我吃三十六顿,你把我当猪喂啊。”
某投喂机完全无视她的抗议,自顾自地摆弄着他那些花红柳绿的汤汤水水,并且百忙之中还不忘进行说服教育——
“你现在是病人你知道吗,跟你说了,这时候的营养绝对不能落下,否则以后全是后遗症,快快快,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玉米红枣排骨汤,特别补血,还有巴拉巴拉巴拉……”
顾连绵:狗子你变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了。”您可消停会吧。
某话唠闻此还不死心,再接再厉地拿出另一个保温桶,一脸慈祥:“连绵啊,还有这个,这……”
“我说我的方大队长啊。”顾连绵哭笑不得地按住了他的手:“坐月子也没你这么补的啊。”
“啊?”方衍之一愣,很顺其自然地思考这个问题之后,最后得出了个无比伟大的结论——“坐月子怎么照顾的我还真不太知道,不过连绵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保准周周到到没一点后遗症。”
“方衍之你够了。”
顾连绵脑门上刷刷冒出三根黑线,这货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本来就不怎么正常,现在还有越长越歪的趋势?这可真是不得了了。
“实话嘛,我又没说错什么。”方衍之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眼睛里尽是不怀好意。
这人都是什么毛病?
“不喝了。”顾连绵气结,连勺子带某人伸过来的手一起推开,闷闷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是……闹脾气了?
方衍之笑得更高兴了,他的连绵总算是有点人气儿了,这也说明,他是真的,走进她心里了。
“好好好,不想喝就不喝了吧。”方衍之从善如流地把东西收拾妥当,然后在后面暗戳戳地戳了戳她。
还没个完了,顾连绵忍无可忍:“手嫌不。”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方衍之笑得十分宠溺:“看你这两天太闷了,我刚去整来了个轮椅,出去透透风吗?”
顾连绵往角落里一看,果然是有,刚才都没怎么注意,她笑了笑:“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又来了。”方衍之就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每次都习惯性地不愿意给别人添一点麻烦而委屈自己,怎么看怎么心疼。
“你跟我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有什么了就跟我说。”方衍之摸了把她的头,笑道:“咱也是有人惯的人,以后有我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把天捅下来了我也给你担着。”
顾连绵怔了一怔,好看的眉眼渐渐弯了起来:“我可是要提醒你,人的性格是会受到环境影响而改变的,换句话说,你这样有可能会引起我的日益嚣张。”
方衍之把轮椅推过来,极为小心地将顾连绵打横抱起,缓缓地放下去,像是在对着一触即碎的瓷器,细致,而珍重。
“那能叫什么嚣张,女孩子任性一点不是应该,我倒乐意你那样,好了坐好了我们走咯——”
衍之若是用尽所有对一个人好的话,那个人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这么想着,突然又有点舍不得连累他了。
已至深秋,落花飘叶铺洒了整个大地,二人穿行其中,谁都没有说话,岁月静好,大致不过如此吧。
枫叶簌簌落下,正巧落了一片在顾连绵的身上,她伸手接住,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许久她才轻声道:“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些我以前的事的,现在,你愿意听吗?”
正在推着轮椅的方衍之顿了脚步,绕到她前面办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笑了一下。
“恩,你说,我听着呢。”
方大队长闲的住什么也闲不住嘴,之所以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连绵有话要对他说,才不敢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
顾连绵极为少见地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闪现出几分压抑不住的痛苦,她狠狠闭了闭眼,才再次睁开来,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没关系,慢慢来,我一直都在的。”方衍之抓住她的双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她力量:“如果实在不想的话就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我没事。”顾连绵反握住那双修长的手,眸子里有着近乎执拗的坚定。
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懦弱和退缩。
“其实在十岁之前,我的童年应该还算的上幸福的,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和坚强的女性,她教会了我很多,尽管我那个时候还很小,理解不了多少。”
女孩的目光似是飘了很远很远,越过了荏苒岁月,回到了那段温馨的陈旧时光。
“我还有个弟弟,他叫顾连白,小白比我小一岁,说是他是我弟弟,其实他照顾我反而多一些,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有什么好吃的他自己舍不得吃,都是让给我的。”
“对了,你看。”顾连绵从脖子里摘下一个老式怀表打开,里面有一张已经不太清晰了的照片——
穿着朴素却气质典雅的女人一边揽着一个孩子,右面一看就是连绵小的时候,尖尖的下巴,秀气的小脸,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另一边的就是连绵的弟弟了吧,小男孩也长的极为出色,不难看出以后一定也是副好容貌,可是……
方衍之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怎么会这么久以来连绵都是独身一人。
“他们死了,我的妈妈、弟弟,在我十岁那年,都死了。”
顾连绵“啪”的一声将怀表合上,紧紧地攥在手里,把手攥的微微发白。
方衍之刚想出言安慰,却被她的下一句话惊的呆住了——
“你能想象吗,我就那么亲眼看着我的亲生父亲把我的母亲活活掐死,一点一点的窒息,脸色变的灰白,眼珠子会爆出来,我用尽一切办法也阻止不了。”
女孩的眼神冷冷的,泛着厉色,看似平静,实则包含着锥骨剜心般的痛苦。
“还有小白,他替我挡下了那个人发狂时丢过来的菜刀,他还那么小,他才九岁啊,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豁开了,那么多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他撕心裂肺地跟我说‘姐姐,我疼啊。’”
顾连绵浑身抽搐般地剧烈颤抖起来。
方衍之半蹲着拥住她,一下一下地顺她黑亮的长发,像是在给受伤的小动物顺毛:“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究竟人能灭绝天良到什么地步,才能犯下如此杀妻灭子的罪行?连绵那时候才十岁啊,就算是成年人经历了这样的事,也不一定能挺过来吧,这么些年,她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
“后来,当时还是刑警队队长的赵局救了我,那个人判了死刑,但是小白和妈妈,再也没能醒过来。”顾连绵任由方衍之抱着她,像是个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
“别怕,我在呢,想哭就哭一场吧。”方衍之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哄着,眸中一半沉痛一半心疼,都快溢出了眼底。
“早就哭不出来了。”顾连绵淡淡地推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只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身上有着变态杀人狂的基因,在犯罪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犯罪基因遗传,所以,我有很大的几率也是个变态。还有就是,我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说不定哪天受了刺激就会变成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怪物,甚至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绝非危言耸听。”
方衍之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接着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了我什么,但你认识的,可能只是我伪装出来的表象,真正的我,你不会想知道的。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温柔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与你共度一生,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理病态的人。”
顾连绵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冷漠地就好像她口中那个不堪的“怪物”和“变态”说的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她只是在给他机会,后悔的机会。
“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很多了,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都对我那么好,我们以后还是战友,方队。”
纵然不太甘心,但也够了,何况她身上的麻烦,根本远远不止这些。
顾连绵转动轮椅想要离开,却又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温暖,却不容挣脱。
“胡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一次一次地把我往外推,我方衍之说出去的话就那么不作数吗?那好,我再说一遍,我,方衍之,喜欢顾连绵,我不要什么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男人身上干净而清冽的洗衣液香味,就那么直直钻进了她的鼻子里,久久不散。
她给了他后悔的机会,他却没有、也一点都不想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