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
叶首辅于两日前告病假。
大理寺。
叶成章拼了命,两日时间处理了三天办案量,勉强请了天假。
案卷放下,就往家里赶。
……
首辅府。
门前石狮子。
叶首辅在此等待二儿子。
“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
似是在述说着马背上之人焦急的心情。
叶首辅循声看去,顿时老泪纵横。
马背上。
清瘦且单薄的身形。
憔悴且苍白的脸色。
未到不惑之年。
发髻、两鬓,满是斑白之色。
曾经。
多么意气风发的儿子呦。
怎…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父亲!”
叶成章见到老父,催动马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快到府门前时,再翻身下马,喊声先止。
但刚踩到地上,身体就因虚弱,脚下一软,想要摔倒。
正为二少爷牵马坠蹬的首辅府大管家叶福,眼疾手快将之扶住。
“二少爷,小心啊!”
叶福双眼泛泪道。
自幼进入了叶家,跟随在老爷左右侍奉,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都是亲眼看着长大的。
月余不见。
二少爷就变成了老叟模样,看上去比自己还老,心疼啊。
“多谢福伯!”
叶成章缓过劲,喘了几口粗气,笑着宽慰道:“久别大理寺,重新回去对诸多事物陌生了,熟悉起来较为忙碌,才劳累了些,等过段时间会好的。”
笑起来。
脸上皱纹堆垒。
声音中。
嗓子嘶哑沧桑。
连宽慰之意,都显得那么无力。
那数以百万计的国朝历年案卷,在忙完之前,是不能轻松的。
时至今日。
叶成章已无把握,活着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但为了年近七旬的老父,为了懵懂无知的三弟,为了浑浑噩噩的族人,只能豁出命去。
“国文…”
叶首辅哽咽道。
父子相见。
本是高兴开心之事。
但为何觉得钻心的疼。
“不干了…不干了,辞官,为父和你一起辞官,死,活,家族,为父不在乎了!”
叶首辅颤抖道。
抓住二儿子的手,往着皇宫方向走去。
此刻。
生死之事。
全然抛在脑后。
只留下一颗人父之心。
只要一想,哪天在内阁处理政务,突然大理寺传讯,二儿子累死在任上,这场景,就无法接受。
“父亲!父亲!”
叶成章轻声呼唤着,用巧劲摆脱了老父的手,看着老父的眼睛,坚定摇摇头道:“父亲,我做不到!”
是啊。
做不到。
辞官容易。
挂印脱袍即可。
可之后呢。
任由三弟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胡作非为?
总有一天。
陛下忍耐到了极点,三弟会死,小妹在后宫受牵连,就连叶家也少不了连坐诛族的结局。
这些。
是一走了之可预见的结局啊。
若是自私之人。
或许能够这样。
可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做出这样的事。
“呜呜呜…”
叶首辅瘫坐在地上,呜咽大哭。
脑中如走马灯回顾数十年的宦海生涯,无数称赞光环的背后。
却连儿子的命都难保。
反而。
是要儿子累死累活的,保住自己和族人的命。
“国文,为父对不起你…”
“这辈子,为父什么都没能给你,处处连累你…”
“是为父欠你的…”
叶首辅泣不成声,悔恨道。
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教给二儿子了,就没教给二儿子自私。
看着父亲像受伤小兽似的,叶成章蹲下身,轻轻环抱住父亲,轻拍着父亲的脊背,泪眼婆娑道:
“父亲,您和母亲给了我命,又养育了我,凡是我想要的,尽可能的为我找来,这份恩情,儿子死都还不清!”
父亲!
从前。
都是您来为我遮风挡雨。
现在。
儿子我已经长大了,该为您遮风挡雨了。
这辈子。
哪怕是今天死。
父子间也是谁也没有辜负谁。
足够了!
在这街道上。
叶首辅父子拥抱痛哭。
旁边的叶福都哭出了声来。
行路百姓或官员见此,纵然满腹不解,也不禁加快了脚步,离开。
啥情况啊?
堂堂大明第一世家的叶家,叶首辅,叶寺卿,和老管家当街而泣。
不敢问!
“谁在大门口哭丧呢?”
府门里。
走出了位满面红光,中气十足的中年人,鼻孔朝天,十分不满道:“叶福呢,叫几个人往死里打,敢在本部堂大人办法事时候哭,真是活腻歪了!”
霸道的吼叫。
顿时镇住了叶首辅、叶寺卿和叶福三人。
哭声戛然而止。
这特孃的!
说的是人话吗?
哭几声就往死里打,这是户部尚书该说的话吗?
传出去,让人怎么想?
传到陛下耳朵里,让陛下怎么想?
这家啊。
迟早要完。
见此。
叶成章扶起了老父亲,陷入了沉思,以这条命守护三弟,真的够吗?
要不!
毁灭吧?
叶福没有去执行三少爷命令的打算,默然退到了一旁,转过头去,不忍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国文,给我将这逆子吊在门口的树上,老夫,从今天开始练武!”
叶首辅怒发冲冠道。
与其等着陛下下旨杀,不如亲自动手打死这逆子。
这样。
叶家即便灭族,也能瞑目了。
闻言。
嚣张跋扈的叶成昌打了个寒颤,终于低下了高傲的脑袋,恐惧道:
“父…父亲,二哥,怎么是你们啊?”
“国武,你以为是谁?”
叶成章领下老父亲的命令,笑着走到弟弟面前,温和道。
只是。
眼中的杀意,是怎么也藏不住。
“二哥,我以为是讨饭的叫花子呢。”
“叫花子,就能着人往死打是吗?”
“是…不是,啊!”
叶寺卿一脚踹在弟弟的右腿膝盖处,叶成昌受痛之下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膝盖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一下,跪的是相当实在。
叶成昌眼泪都磕出来了,惨叫出声。
“二哥…”
“闭嘴!”
叶寺卿接过福伯递来的麻绳,捆住了弟弟的双脚,然后拖着朝门前银杏大树而去。
下府门台阶时。
下一阶,叶成昌惨叫一次,听得厌烦的叶成章反手就是一巴掌,瞬间老实下来。
被吊到树上,都没敢再出声或者抗辩。
直到。
叶首辅拎着荆棘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