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丈田亩！
还地于民！
这是两件事。
前者。
清算丈量国朝全部耕地。
这涉及到诸多大族豪强的根本利益。
古话说：财不露白。
少说几千亩、多说几万亩几十万地，不为朝廷所知不为百姓所知，也就罢了。
一旦知晓。
从朝廷到百姓，皆会流露出贪婪之心。
有国朝律法在。
百姓除了聚众起义，没有办法把土地给弄走。
即便是聚众起义，把土地拿走，但只要不伤人，等朝廷军队一到，平定叛乱后，土地自然会又回来。
所以。
百姓知晓此事，对大族豪强来说，影响并不大。
可朝廷不同。
对这数以万计的土地流露出贪婪，就会有无数种手段，逼迫大族豪强交出土地。
可这。
却是大族豪强们永远无法接受的。
土地。
是一族传承之根本。
谁也不敢保证，世世代代的子孙皆是聪明人。
那么大量土地的价值就体现出来。
只要有点脑子，不那么败坏家产，凭借着收租，就挺过去。
千亩良田。
可保家族一代传承。
万亩良田。
可保家族两代传承。
十万亩良田。
可保家族三代传承。
如果说。
三代以后的重孙，还是个愚蠢的败家子，那么家败也就败了。
无怨无悔。
所谓的富不过三代。
指的是那种久贫乍富的暴发户，在土地上积累不够，很容易因为家中财富变化，而造成中落。
大族豪强和暴发户的区别。
正是在此。
故而。
国朝大族豪强们，是决不允许朝廷清丈田亩的。
这会动摇大族豪强的根基。
后者。
把土地重新按人头分配给百姓。
则是彻底毁掉大族豪强的生存土壤。
免除赋税的国策。
已于今年正式推行。
就代表着。
从今年起，凡是地里的收成，则全部落到百姓手中。
以往百姓辛苦一年。
落到手中的粮食，在各种苛捐杂税和层层剥削中，不足总粮食的一成。
勉强够家中一年的吃食。
因此。
才会在灾年欠收的时候，迫于求活，向大族豪强们超低价变卖土地。
现在。
一年的粮食全落到手里。
至少可以保证三年吃食无忧。
在这三年内，只要家中不遭遇重大变故，就不会有人卖田。
本来。
国朝大族豪强们，就对免除赋税的国策无比不满。
但民意汤汤。
再不满也不敢跳出来，被当成靶子给撕成粉碎。
大族豪强们无奈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之前囤的田地基本是足够的，再吃，也吃不下多少。
割块肉而已。
大族豪强们舍得。
而还地于民。
则是把大族豪强们之前的土地收回去重新分给“贱民”们。
这不是割肉。
是割脑袋。
大族豪强们不拼命才怪。
“刘阁老，你在福城待久了，长期受风，不会患上脑疾了吧？”
方次辅震惊，脸色难看道：“说起话来，怎么胡言乱语的。”
在场四阁老。
哪个人家中的良田不是以万来计算的。
这建议。
不说大族豪强，就先把内阁给清算了。
紧接着。
就是六部尚书、左右侍郎，及至国朝各地全体官员。
谁家没个几百亩良田？
一平均。
根据人头来分田地。
官员们亏到姥姥家去。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方次辅无需为我担心！”
刘阁老没有动怒，冷静道：“我在福城期间，曾与数千人交谈，而他们最担心的事，只有一个，失去土地，如何安身！
华夏数千年来，对于土地爱的深沉，这是融入到骨子里的！
离开了家乡，就离开了土地，就觉得在这人世间，没有立锥之地，是孤苦无依的存在！
蓟辽百万灾民，因为生存，离开了家乡南下，在填饱肚子后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土地！
要不是孙老总督建立了福城，为灾民们弄出了各种泥瓦匠、木匠、纺织等活计！
恐怕没等到过年，就会有灾民迎着暴风雪返回蓟辽！
哪怕是死在回乡路上，也要返回，诸位可知道为什么？”
“是春耕吧。”
叶首辅接过话，叹息道。
百姓，不易。
灾民，更不易。
“首辅大人，对国朝、对百姓，是了解的，您，不愧为百官之首！”
刘阁老朝叶首辅深施一礼，称赞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对民生疾苦如此了解。
坐在这内阁首辅的位置。
是合适的。
“蓟辽百姓遭此大厄，我深感惭愧，季晦的夸耀，我受不起。”
叶首辅摇摇头，苦笑道：“季晦，为我、中涵、君美详细讲讲吧。”
“蓟辽之地春种在三月，若是灾民们不能提前赶回去，再买粮种，那么，就无法及时耕种！”
刘阁老点点头，忍着怒火道：“这时候，就会有大族豪强抢种，根据国朝律法，无人管的田地，种上苗，就不能拔！
面对这样的事情，自家地被种上苗的百姓，没有丝毫办法！
然后，大族豪强就能通过威逼利诱，让百姓低价把田地给卖了！
以此，达到兼并土地的手段！
而这样的手段！
大族豪强们不知道用过多少回！
甚至！
我说点诸位不想听的，首辅大人的福州叶家、次辅大人的江浙方家，和君美的西江何家，有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
话音落下。
叶首辅、方次辅和何阁老，老脸腾一下就红了。
这“鸠占鹊巢”的手段简单粗暴，效果极佳，虽说他们身居高位没用过，族人怎么可能没有用过？
“刘阁老光说了我们，那么，您的西江刘家呢？”
方次辅不甘被打脸，讥讽道：“您刘家的七万余亩良田的来路，就那么正当？”
方家和刘家。
同属西江。
对彼此很是熟悉。
兼并土地的事。
方家是没少做。
但才积累了五万多亩良田。
对比一下。
就知道刘家这种缺德手段用的更多。
“我以西江刘家家主的身份宣布，即日起，刘家全部土地上交国库，待清丈田亩后，一并还地于民！”
刘阁老嘴角勾勒起笑意的弧度，似是狐狸偷鸡得逞后的模样，眼神从三位同僚身上依次扫过，最终落在了方次辅身上，大笑道：“那么，身为内阁次辅、西江方家家主的中涵兄，您呢？”
特孃的！
上大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