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韩府门房管家走出。
注意到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锦衣卫缇骑、东厂西厂番子,略带惊恐。
喜宴虽说没开席上菜,但这些持刀而立的人,显然不太像是赴宴的。
“沈指挥使、雨督主,您们请!”
曹督主像狗腿子似的,落后沈炼、雨化田半个身位,客气道。
不客气不行啊!
雨化田和西厂,配合着应天府陵卫、江浙道浙兵,近乎镇压了整个徽州府。
从国朝建国以来,是首个敢这么干的猛人。
雨督主和西厂番子,浑身杀意仍未散去,正面站着,心肝就打颤。
沈炼和锦衣卫,以一己之力,血洗了半个西山。
现如今,沈指挥使和锦衣卫缇骑身上,那股子类似铁锈的血腥味,可以说是刻在了身上、刻在了灵魂里。
靠的近点,就觉得是身处血海,浑身难受。
再加上。
陛下刚颁布的圣令,锦衣卫和西厂,分别获得了西山之行和徽州之行的一成财富。
前者,得到了九千万两纹银。
后者,得到了六千万两纹银。
锦衣卫和西厂,将迎来突破性的改变,是正向的。
与之相比。
昔日两厂一卫中的老大东厂,则明显落入下风,若是长久如此下去,东厂,亡厂有日!
曹督主很是苦涩。
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形势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必须要做出些事情了。
在此之前。
稍稍对沈指挥使和雨督主低点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件事,是由东厂发掘的,曹督主应是今日的主导,站最前面吧!”
雨督主哑然失笑道。
经历过徽州之事,又得到了陛下的恩赏,在心底,两厂那些争高争低的想法,淡薄了些。
更明白了两个字,“格局”。
今日露脸。
就交到东厂手里吧。
“这不合适吧?”
曹督主嘴上说着不合适,但身体很是诚实,走到了最前面。
露脸。
可是好事。
尤其是在刚立过大功的锦衣卫、西厂人面前。
要表现东厂人不是废物。
“啧!”
沈指挥使看着两厂督主“情深义重”的场景,咂了咂嘴。
的确。
韩阁老的罪证,是由东厂赴蓟辽的人找到的。
从道理上讲,东厂作为此次行动主导,完全没有问题。
但此次行动,可不是简单的捞功劳。
这抓的,是内阁阁老,东林党的元老人物。
以及。
众多东林党的重要人物。
没错。
锦衣卫通过无孔不入的密探,已充分掌握了绝大多数东林党人贪赃枉法、诽谤朝廷、诽谤陛下的证据。
凡是参与韩阁老第十房小妾喜宴的,两厂一卫就没打算放走几个。
而且。
抓了之后,先审,交代问题,然后,杀。
不交代问题,还是杀。
杀人。
两厂一卫倒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需要考虑影响。
就像这东林党人,身份就没有简单的,在士林中的声望颇高。
抓了杀了。
可不像杀徽商晋商。
士林中绝对会掀起滔天巨浪。
届时。
谁主导。
谁受到的攻讦就最强。
陛下是偏爱东厂,或者是偏爱曹督主的。
虽然没有明着说,但让锦衣卫和西厂参与其中,意思就是让分担分担压力。
反正锦衣卫和西厂,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再杀点东林党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攻讦,之前是多少,以后,还会是多少。
可陛下如此的爱护,曹督主丝毫没有体会到,被雨督主轻易几句话,就给套了进去。
不过沈指挥使也没有提醒曹督主的想法,被士林攻讦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就那群急了,敢“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存在,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
“沈指挥使、雨督主,带这么多人来参加本阁老的喜宴,倒是让本阁老有些惶恐啊?”
韩阁老正在把玩魁首玉佩,可还没等捂热,就被管家告知了府外的情况,连忙走了出来。
直接越过了最前方的曹督主,沉着声向沈炼、雨化田,责问道。
众多赴宴的东林党人从韩府走出,看到两厂一卫这架势,眼神不善起来。
始终无一人目光,落在曹督主的身上。
被无视了。
曹督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迅速变的恶狠狠,盯着韩阁老。
沈指挥使和雨督主皆是无所谓指了指曹督主,示意这人才是今日的主导。
“韩阁老,真觉得咱家是来参与您的喜宴吗?”
曹督主阴笑道。
喜宴?
丧宴还差不多!
犯到咱家手上,咱家定然为韩阁老办个风风光光的丧礼!
“玩猫腻的话,本阁老不想回答,本阁老倒是想看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韩阁老毫不犹豫怼道。
两厂一卫。
公认东厂最弱。
这东厂督主哪来这么多废话。
“根据蓟辽线报,在后金入侵不久,韩阁老的儿徒、时任蓟辽总督方震孺,曾传信入京,而收信人,似乎是韩阁老!”
曹督主阴沉沉道。
这对师徒。
一人在蓟辽封锁消息。
一人在朝廷打着掩护。
险些把整个国朝拖入万丈深渊。
“师徒父子间普通的问候信而已,曹督主很好奇吗?”
韩阁老心中一突,脸色微变,难看道。
当初的事。
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冷静些。
国朝内阁阁老的修养,是很强大的,几个呼吸后,就恢复如常。
“韩阁老,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曹督主给足了时间,而后冷哼一声,厉声道:“把人带过来!”
推推搡搡的。
一名戴着枷锁脚链的犯人被押了过来。
看到这人。
韩阁老突然慌了。
后背衣襟被冷汗浸透。
不应该啊。
送信的人不该活着啊。
孩未(方震孺字)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啊!
“韩阁老,似乎在疑问这人为什么活着?”
曹督主直指内心,冷笑道。
证据面前,就连堂堂阁老也如此苍白无力。
不过如此。
“这人是死是活,与本阁老何干?”
韩阁老强制镇定道。
就算送信人在活着,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师徒信中内容。
无需紧张。
“当然有关!”
曹督主露出神秘微笑,咧嘴道:“这人,可是韩阁老您的徒孙啊!”
“什么意思?”
韩阁老愣了愣道。
这辈子,徒弟不少。
徒孙当然更多。
可没有哪个徒孙,去孩未那当个送信的。
“这人,名叫方孝,是方震孺的私生子!”
“不可能,孩未虽有一妻五妾,可无一子,曹督主,非议死人你就不怕遭报应?”
“方震孺的好色,倒是与韩阁老一脉相承,老天爷,的确没给他那些妻妾生孩子,这或许,就是韩阁老口中的报应!”
曹督主撇了撇嘴,不屑道:“可早年间,方震孺流连勾栏时,却令一清倌人珠胎暗结,而那清倌人,竟独自一人把孩子带大,然后送到了方震孺身边当下人!
在方震孺让这孩子给韩阁老送信之后,无巧不成书,方震孺收到了那清倌人的遗书,知道了自己并非绝户,考证之后证实了亲父子事实!
韩阁老,若你们师徒易地而处,你会杀掉这孩子吗?”
灵魂拷问。
韩阁老沉默了。
他知道儿徒是五代单传,当初近乎玩笑的赐字“孩未”,就是盼望着儿徒早有子嗣诞生。
此刻。
他理解了儿徒为什么没有杀掉送信这孩子。
可依然不理解,这名为方孝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韩阁老师徒同心同意,这师徒情,咱家差点落银豆子了!”
曹督主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话锋一转道:“舐犊情深,方震孺为了这孩子弄了个假死,暗中让这孩子带着大量金银细软,北上躲躲!
可蓟辽之北,又岂是国朝人能轻易涉足的?
这孩子带着护卫,往北走没几天,就遭遇了后金打秋风的小队!
护卫们倒是忠心,血拼到底和后金小队同归于尽!
这孩子没了护卫,胆怯了,近乎爬着回到了蓟辽范围,之后蓟辽一猎户家看着可怜,就养着了他!
直到,被东厂发现!”
“方震孺犯下滔天大罪,陛下有旨,诛其九族,东厂发现其嫡子,不动手在等什么?”
韩阁老按下心中的不忍,无情道。
逝者已逝。
即便留有子嗣,又有何用,不如,随儿徒去了吧。
“师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怪我!别怪我!”
恐惧中的方孝,突然暴吼,重复着话语。
东厂并未给他上刑具。
可就那么转一转。
那脆弱的灵魂就快崩碎了。
“你说了什么?”
韩阁老突然有种不好预感,这孩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孩未,不会给这孩子留了什么东西吧?
“当然是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曹督主接过话,指着脚边的檀木箱,冷漠道:“韩阁老、方震孺,和晋商之间的交易,真是令本督主大开眼界,蓟辽多年动荡,韩阁老有份大功劳在!”
“曹督主,今日是我大喜之日,烦请通融,让我见一见陛下。”
韩阁老彻底慌了。
被两厂一卫抓走,必死无疑。
面圣。
尚有一线生机。
大不了。
把东林学院卖了!
“陛下有旨,请韩阁老束手就擒!”
“曹正淳,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不能抓我!不能抓我!”
“大喜之日不抓人,咱家告诉你百岁寿宴上还杀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