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
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韩阁老的沉默。
即是默认。
财不露白。
而三儿子的所作所为，恨不得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叶家巨富。
以后。
少不得被天下人当成靶子打。
“进卿，不管怎么说，成昌为叶家塑造了座功德金身，是件高兴的事。”
韩阁老沉吟道。
有失必有得！
巨富之名传出去，不算是特别坏的事。
只要来路正当。
上至皇帝陛下，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人能言不是。
最多。
被人始终惦记着。
又不会少块肉。
况且。
内阁首辅。
巨富之家。
一掷二十万金。
赈济蓟辽百万灾民。
这些词汇拿出任意一个，都能引起坊间热议。
组合在一起。
那简直是给叶家镀了座为国为民的金身。
有这座功德金身在。
谁敢动叶家就要掂量掂量事后汹涌的民意。
一门三杰！
功德金身！
相信不久之后。
叶家将得到整个国朝百姓的认可。
皇族之下第一士族。
名副其实。
“这座功德金身，给虞臣你要不要？”
“我韩家可承担不起万千民意，更拿不出这么多黄金塑功德金身，自然是不配！”
韩阁老连忙摇头，委婉拒绝道。
有这么多黄金。
能给自己造个“真金身”了。
谁要那虚假的“功德金身”。
“若无它事，就回吧！”
叶首辅略显疲倦，赶人道。
本就位极人臣。
又得圣眷恩宠。
继而广得民心。
用如日中天来形容绝不为过。
可有什么用？
陛下会猜疑叶家离心离德。
群臣会觊觎叶家无穷财富。
百姓会幻想叶家权势滔天。
叶家现在是被架在炉子里烤。
而这一切。
全是三儿子一手促成的。
赖不得旁人。
造孽啊。
“还有件事，先皇皇后的尊号。”
韩阁老拱火失败，才想起正事，皱眉道。
按照惯例。
先皇死后，新皇陛下为表缅怀之情，会对先皇皇后进行加封。
但这事呢。
一般很简单。
因为先皇皇后，往往是新皇陛下的亲生母亲，或者是母后！
对自己亲娘，或者是养母，不论什么样的加封赏赐，群臣百姓都能理解。
可当今先皇皇后不同。
是当今陛下的皇嫂。
这种兄死弟及的事。
在国朝并非特例。
之前也发生过两次。
尤其是那次国朝战神皇帝朱祁镇陷落瓦剌，景帝朱祁钰临危受命继位。
战神皇帝未死。
景帝将其奉成了太上皇。
在战神皇帝皇后的尊号上，文武百官争论数日不休。
最后“救时宰相”于谦拍板，干脆不给尊号了，就以“太上皇后”相称。
之后战神皇帝发动“夺门之变”，复辟成功，把自己从“太上皇”下放为“皇帝”，给皇后重新拟订尊号，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
内阁压力很大。
在先皇皇后尊号上。
既要能体现出陛下的重视，也要体现出陛下的关心。
众相人人写了几个尊号，可总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就僵在这了。
“先皇皇后料想内阁不易，先前就降下懿旨，把尊号给定了！”
叶首辅神色一正道。
先皇皇后是个懂事明理且心细的人。
想在内阁之前，就自己给自己定了尊号。
“先皇皇后给自己的尊号是什么？”
“懿安！”
“懿安？”
韩阁老重复了句，又琢磨琢磨，颔首道：“妥当是妥当，可过于自谦了点。”
懿安。
很文雅的词。
常见于宋时的问候，与妆安、慈安相似，但意义不同。
妆安是同辈间的问候语。
懿安是问候比自己大一辈的人。
慈安就是问候比自己大两辈的长辈。
当然这三种问候语的接收者都是女性。
以“懿安皇后”为尊号。
是妥当的。
长嫂如母。
辈分上没什么可争议的。
可尊号没有别的美好含义，就显得单薄了点。
这如果是内阁草拟的尊号，绝对不会通过。
但这是先皇皇后降懿旨自己定下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按懿旨的意思，呈报陛下吧！”
叶首辅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把事情敲定。
……
东暖阁！
朱由检注意到这道奏折。
不禁眉头一挑。
这尊号。
是皇嫂的性格。
可总觉得小了。
再让内阁重拟吧。
朱由检提起朱笔准备予以驳回。
“皇爷，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到坤宁宫用晚膳。”
魏忠走近，禀告道。
称呼。
依然是先皇时期的称呼。
闻言。
朱由检扔下朱笔，苦笑摇摇头道。
看来。
皇嫂是猜出了他想驳回尊号的事，故意以晚膳来说服。
“皇嫂蕙质兰心、七窍玲珑，罢了，摆驾吧！”
……
坤宁宫。
銮驾降临。
上官海棠慌慌张张率宫中众人迎接。
“陛下圣安！”
“朕躬安！”
朱由检环顾四周，疑惑道：“皇嫂呢？”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正在做莲子羹。”
上官海棠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嗯。”
朱由检用仙念一扫，找到皇嫂的位置，立刻走了过去。
挥退了一众宫人，仅有上官海棠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九五之尊，怎可轻入烟熏火燎之地？”
听到脚步声，张嫣连忙走出，躬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帝！”
“皇嫂不必多礼！”
朱由检伸手将其扶起，会心一笑道。
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有了些许烟灰。
显然。
是皇嫂没注意的时候，碰到灶中的灰了。
“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张嫣被盯看久了，白皙的脸颊微红，略显紧张的用手在脸上拂过。
烟灰的痕迹，反而更多了。
“些许烟灰而已！”
朱由检摇摇头，用龙袍衣袖在灰痕上擦了擦，顿时，又恢复了那绝世容颜。
只是。
佳人脸颊红透了。
艳丽之姿完全得到绽放。
“莲子羹好了，海棠，先带皇帝去正殿！”
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张嫣故作镇静，吩咐道。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陛下，请随奴婢来。”
上官海棠低着头，不敢看两位主子，小碎步在前带着路。
到了正殿。
朱由检注意到桌案上，摆放着几道菜肴。
四菜一汤。
再加上莲子羹。
若是普通百姓家，已是很不错了。
但对于皇嫂的身份来说。
太少了。
“平常日子，也是这般吗？”
朱由检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略有所思道。
看上去。
皇嫂是经常下厨，或者在厨艺上有不错的天赋。
“回陛下的话，娘娘觉得御膳房的菜肴太多，吃不完，太过浪费，于是就不让御膳房送膳来了。
所以，平常日子里，娘娘会下厨做三菜一汤，然后让奴婢陪着吃。”
上官海棠身体一颤，如实答道。
陪娘娘吃饭。
这不是奴婢能做的事。
陛下要是问罪起来，该怎么好。
“皇嫂久在宫中，难免有寂寞苦闷，能有人陪着吃饭，是件好事！”
朱由检示意上官海棠不必紧张，笑了笑道：“朕的到来，皇嫂多做了个菜，等会，陪着朕和皇嫂一同吃吧！”
“奴婢不敢！”
上官海棠跪地俯首，诚惶诚恐道。
这。
远远超出奴婢的本分了。
“护龙山庄的人，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朱由检眼中冷光闪烁，寒声道：“朕是该称呼海棠为护龙山庄玄字第一号大内密探呢？还是称呼海棠为天下第一庄庄主呢？”
上官海棠猛然抬头，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她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陛下…”
上官海棠想要辩解，可看着龙目的威严，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那双龙目，能直视他人内心。
“请陛下相信，奴婢从没做过伤害皇后娘娘的事。”
上官海棠郑重道。
而后把头颅低下，任凭处置。
“这也是海棠还在活着的原因啊！”
朱由检温柔将其扶起，可言语间却是寒风过境，冷漠道：“朕不管海棠你潜藏在皇嫂身边有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护龙山庄在想什么！
但朕只说一点，保护好皇嫂，不能让皇嫂受到分毫的伤害！
不然，护龙山庄上下，寸草不留！”
属于陆地神仙的气势爆发。
一瞬即收。
但上官海棠却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目露惊恐。
刚才那绝不是错觉。
“去换身衣服吧，别让皇嫂知道这些！”
朱由检松开手，命令道。
国朝事务很多。
希望护龙山庄的皇叔能聪明点。
否则。
护龙山庄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上官海棠匆匆去了偏殿。
而张嫣正端着莲子羹，笑盈盈的款款走来。
“皇帝，海棠呢？”
“去换衣服了！”
“嗯？”
张嫣的身形一晃，端着莲子羹的手不稳，粥碗似乎要翻在手上。
“皇嫂小心！”
朱由检提醒道。
连忙箭步上前，把粥碗扶正，避免了皇嫂被烫伤。
不过。
两人却像是携手捧着一个碗。
“皇帝松手吧。”
张嫣心中泛起涟漪，把莲子羹放在桌案上，如刀削的葱指在朱由检额头上轻轻一点，轻笑道：“当了皇帝后，是长大了，但，别太心急了。”
“皇嫂在说什么？”
“皇帝喜欢海棠，臣妾已经知道了，等国朝选妃时，臣妾会让她前去的，这样，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