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吹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黎青鸾凝视着眼前的秦还征。她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你体验过当玩物的滋味,又为何把别人当做玩物?”黎青鸾忽而不解。
秦还征睨她一眼:“手握重权之际,人皆为蝼蚁。况且,我们掌权,让他们那些男人成为玩物,不觉大快人心么?”
黎青鸾不置可否,只道:“你也不应连累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秦还征冷笑,“这世上之人,谁人不无辜?”她话锋一转,冷笑变得饶有趣味,“陛下,你也是杀了很多人,才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吧?”
黎青鸾看着她的眼眸,犀利而又凌厉。
看着沉默的黎青鸾,秦还征一挑眉道:“我很好奇,你为何选中了赵明堂?他没有了那股子气势,当真是令人厌恶。”说着,她瞥一眼赵明堂,他身上的锋芒已然褪去,仅剩被打磨出的圆滑。
“那我问你,他没了你爱的那副皮囊,为何仍旧在松柏楼中居掌柜之位?”
“可这点能力不足以你动心吧?你自己上不就好了,为何非要拉这样一个没用之人?”
黎青鸾眯起眼睛:“他松柏楼的能力已是松柏楼的顶部,在朝堂之上亦然。”
秦还征淡淡一笑:“那我就祝你一帆风顺了。”随即她看向缓缓走向自己的秦卿卿,“我死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金钱、权力、地位、男人,还有那数不清的磨难我都经历过了,唯一放不下就只有我的妹妹。所以,一切都交给你了。”
语罢,还未等秦卿卿靠近,秦还征竟是劈手砸向自己的天灵盖,血从头顶滴下来,缓慢地流至她的下巴,直至滴落地面。
秦还征看向秦卿卿,微微一笑,无声说了一句话。
明明她没有出声,可逐渐靠近地秦卿卿却看得格外清楚,她在说——抱歉,姐姐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不!姐姐!“秦卿卿凄惨地叫道,她迅速冲了上来,抱住了即将跌落地上的秦还征。
秦还征却已闭上了眼睛,面容上扶桑图案和血流交织,看得人胆战心惊。
看到那图案,黎青鸾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让人去叫大夫。
“是你杀了我姐姐?”秦卿卿明明穿着粉裙子,但眸色之中却是起凌厉的杀气。毕竟是在斗兽场百战百胜之人,累积下来的气势也不是假的。
“不是。”黎青鸾道,“不过原因,你很快就知道了。”
秦卿卿泪眼朦胧地看向黎青鸾。
谢霁不知道从哪儿拽来个大夫,扔到了秦还征面前,自己则是站到一旁,对场上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
大夫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职责,但看到面前满头血的女子还是被震惊了。不过周围的人都在直勾勾盯着他,本着良好的心态,他伸出手去为秦还征把脉。
把脉前他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死人,但把脉后他却是瞪大了眼睛,随即狠狠皱眉,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身体前倾,开始一脸苦大仇深地把脉。
“怎么样,大夫?”黎青鸾率先开口询问。
大夫收回手,叹了一口气,对上了眼泪哗哗流的秦卿卿,也被她庞大的体格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强自镇定道:“即便没有这一遭,这位姑娘也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秦卿卿失声。
“她体内有两种毒在厮杀,但两种毒性不分上下,但这两种毒却是以这位姑娘的身体为基地厮杀的,故而两种毒没有变化,但她的身体却一早就虚弱了。”
“两种毒?”秦卿卿茫然了一瞬,很快想起了什么,面色惨白。
大夫有些不忍,不过还是接着道:“她看起来健康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若是我猜错的不错,照这种情况下去,至多十天。十天她就会被身体中的两种毒厮杀至死。她脸上蔓延的毒纹便是证明。”
妖冶的扶桑花沾了血显得更加骇人,此时盘亘在秦还征脸上显得更为诡异。
“大夫,烦请您给这位姑娘也把一下脉吧。”黎青鸾看着身形庞大的秦卿卿。
秦卿卿霍然抬脸,却看到了黎青鸾平静的目光,里面没有嘲讽、厌恶、躲避,似乎是仅仅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是第一次家人以外的人看到她没有露出别样的眼神,许是被这样的眼神所打动,秦卿卿伸出了手。
大夫也伸出手把脉,了解了脉象,他神色凝重地收回手:“这位姑娘,你同那位一样,也中了毒。毒撑起你的身体,令你孔武有力,可却是以损害你身体条件为前提。”
“我还能活多久?”秦卿卿看着大夫,平静地问出口。
大夫看着她平静的眼神,竟是一时间没能说出口,愣了一下。
只听秦卿卿道:“若是我和姐姐一样,十天后就死了,那我现在就随姐姐而去。”说着她那出贴身的匕首。
匕首凌厉的光照得大夫的目光不禁躲了下,他反应过来秦卿卿说的话,立刻道:“这位姑娘不要冲动!你还能活十年甚至更久,因为你只有一种毒!而且你每日都在喝解毒药吧?”
“我每日都在喝解毒药……是什么意思?”秦卿卿不可置信道。
大夫道:“若是任由你体内的毒发展,怕是也仅仅能活一年,但你却还能活这么久,说明一直有药物在分解毒。”
秦卿卿忽然想起,每日睡前端来的一碗汤药,她嫌弃苦,不想喝。姐姐便总是哄着她喝下去,说这是补药。
她颤颤巍巍问:“那……她为什么不喝?”眼泪不自觉从她眼眶中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秦还征脸上,冲刷掉她脸上的血迹。
“她喝了也没用了。”大夫叹息一声,“从她吃下两种毒药开始,就注定了她有这种结果,无法改变。”
“啊!”秦卿卿终于完全崩溃,抱紧了秦还征,“姐姐!你怎么能骗人呢?你说好一辈子不骗卿卿的!”
她的声音如杜鹃跳上枝桠,一声又一声叫着,啼出的血点点滴滴,令闻者落泪。
远处的赵明堂却觉得一切就如一场梦一般,秦还征居然死了,还是自杀。
那可是秦还征啊!强大的秦还征,玩弄人心的秦还征,有野心的秦还征,居然死了。
她欺他,辱他,笑他,轻他。改换他容貌,断送他前途,肆意玩弄。
可如今,她居然死了。
赵明堂心中竟说不出是喜悦或是解脱,心境反而更沉重了。
黎青鸾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赵明堂:“赵大人需要把脉吗?”
赵明堂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可黎青鸾却道:“机会难逢,试一试吧。”
谢霁冷哼一声,却是没有阻止。
赵明堂终是上前,接受了大夫的把脉。
所幸,大夫把脉道:“这种毒性小,不过中了也不少年了,需要经过不小的痛苦才能祛除十之八九。”
这么说来,西越的蛊虫都是有毒的,以伤害人的身体为代价来赐予人的身体以变化。譬如秦还征和秦卿卿的样貌、秦卿卿的武功以及彻底改变了赵明堂的样貌。
这么说来……黎青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转过身来却是戴着银质面具的面孔。
阿平!
黎青鸾瞳孔一缩,既然西越的蛊虫可以改头换面,那是不是说明那酷似贺岁安的阿平就是贺岁安,只不过被黎绿腰同样喂了蛊虫,改头换面为阿平。
这时有人撞撞她的肩膀。
黎青鸾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谢霁。
谢霁道:“人都走了,看什么呢?还魂不守舍的。”
黎青鸾霍然对上他的眼眸,想说些什么,不过周围仍是有不少秦府之人,她终究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原来,她发愣的瞬间,赵明堂已经带着官兵离开了,秦还征畏罪自戕,以此赎罪,是他上报的内容。
因为他知道必须要保住秦家,若是连秦家这个依身之所没有了,秦卿卿也会死的。
至于为什么保护秦卿卿,赵明堂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因着秦卿卿是无辜之人吧。
黎青鸾此刻蹲下身,扶住秦卿卿的肩膀:“秦姑娘。”
秦卿卿却是没有动。
“振作起来,秦家等着你去撑起。”她一字一句道,“不要辜负你姐姐对你的心意。”
随即她的手落在了她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很快离开。
待黎青鸾和谢霁走后,秦卿卿抬起头,看着黎青鸾离开的方向,又抱紧了怀中的秦还征。
“怎么?不想要秦家?”谢霁瞥她一眼。
黎青鸾垂眸,摇摇头:“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吧。”既然答应了秦还征要保护秦卿卿,她自然也会一并保护秦家。
经此一事,秦卿卿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成亲,也分不出精力来帮助钰王,她要在此情况下把钰王拉下马。
转眼间一天又过去了,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黎青鸾倒头就睡。
这一睡,她梦见了久违之人。
那人高坐在冰冷至极的龙椅上俯视着她。
那人的神情冷漠而又狂热。
黎青鸾站在下面,仰视着他,手中一柄弯刀直指他的咽喉。
就在那把弯刀要刺进那人脖颈之时,黎青鸾却突然醒了过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梦中的场景只觉恍如隔世。
耳畔突然回响起秦还征问她的那句话:陛下,你也是杀了很多人,才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吧?
黎青鸾深吸了一口气,下床,走向窗边,清冷的月色洒在地上,让黎青鸾心中的燥热驱散了些。
“陛下,夜里凉,添件衣服吧。“春花为黎青鸾披上了衣服。
黎青鸾拢尽衣服,抵御秋寒,眺望着远方。
次日一早,朝臣们纷纷去上早朝。
“启禀皇上,微臣奉命去捉拿秦还征,却发觉秦还征一人已经自戕。”赵明堂似是很无奈。
“自戕?“天仪帝似是不相信,“你确定说得是秦家主?“
赵明堂毫不犹豫地点头,朝臣们也议论纷纷。
三大世家之中,唯有秦家家主秦还征对天仪帝并不是百依百顺,甚至可以说一身反骨,十分乖张。
饶是如此,天仪帝对秦还征的身亡仍是感受到震惊。
因为他们无一例外地认为以女子之身坐到了这个位置,怕是死也要抓住这个位置,又怎么会死呢?
“启禀皇上,秦家主是为松柏楼之事感到愧疚,故而才自戕。”赵明堂适时递上了解说。
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解决了,天仪帝想了想秦家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有些蠢蠢欲动。
可赵明堂似是知道天仪帝要说些什么,他立刻保持谦卑的态度回道:“微臣查过,松柏楼独立于秦家产业之外,与其它秦家产业并无联系。秦家二小姐秦卿卿也同秦还征并无直接联系。”
他这话一出,倒是适时把天仪帝蠢蠢欲动的心给压了回去。
天仪帝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了钰王身上,他道:“老四与秦家二小姐的婚约便向后推一推,待秦家二小姐整理好一切再谈你们的婚约。”
钰王表面上波澜不惊:“皇上说得对。”可心里却是暗沉一片,老狐狸!他本与秦家的结亲,天仪帝就不太乐意。如今他提出婚约退后,合情合理,但这也是在暗暗让他和秦家渐行渐远。
故而,刚一下早朝,钰王就直奔秦家。
秦家那个小废物、丑八怪,看着令他恶心,不过也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卿卿还在屋内以泪洗面,钰王立刻上前安慰她。
“钰王殿下。”她突然唤道,“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吧。”
“你说什么?”钰王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秦卿卿。
秦卿卿却是不厌其烦,盯着钰王道:“我们的婚约作废。钰王殿下出门另寻助力吧。”
此话一出,倒让钰王更为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丑八怪居然拒绝他!率先提出了婚旨作废!
不过,钰王尚算敏锐,他注意到了秦卿卿眼中对自己的一丝不舍,立刻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