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流放(1 / 1)

乌云本就蔽月,再加上不知为何今日的天色格外暗,所以众人只觉眼皮沉沉,像是压上了什么东西一般。

几人回到宴席,还是按方才的位置坐,只有黎青鸾站在了中央,冲着武安侯发问:“今日当着皇上的面,我想问问父亲,当初为何冷落母亲,如今又为何任由母亲的院子荒芜?”

武安侯惨白的面色不知何时恢复了些,他道:“当初你母亲生病,寻医问药多年,终究不治身亡,我不忍瞧她,因而才冷落她。如今院子荒芜亦是如此。”

“不忍?”黎青鸾嗤笑,“好一个不忍!你明知当初母亲生病,还不陪伴她,自己寻花问柳,将一个外室接进了府,怎么能不让她心死如灰?”

“当初的事是我不对。”武安侯一脸沉痛的表情,“可你是我的女儿,应该能理解我当时的痛苦。”

黎青鸾看着他那张冠冕堂皇的脸,听着他做作的话语,倏地笑了:“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娘亲?”语罢,她转身对天仪帝道:“皇上,我母亲出身将府,身体底子向来好,再加上她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当初的她又怎么会得了重病不治身亡?而且她得病的时机为何又恰恰是在陈氏入府后?”

天仪帝沉吟道:“你是指?”

“陈氏害死我母亲。”黎青鸾毫不犹豫。

“你在说些什么?不许你污蔑我母亲!”沈露雪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黎青鸾。

黎青鸾平平看向她:“污蔑?你自己问问你母亲,我的话是不是污蔑!”

“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陈佩兰一副沉痛的模样,哀哀注视着黎青鸾。

黎青鸾却只觉这目光如同蛆虫一般黏附着她,令人恶心。

“露安。”陈佩兰拿着帕子揩掉莫须有的眼泪,“当初如若不是姐姐……私通……”

她的话还没说完,“啪”一声便响起。

众人皆愕然,循着声响看去,原是黎青鸾狠狠打了陈佩兰一巴掌。

沈露雪最先反应过来,扑上去也要还给黎青鸾一巴掌,却被黎青鸾紧紧扼住手腕扔到了一边。

随即黎青鸾走到陈佩兰跟前,死死盯着她:“你再给我说一遍?”

看着黎青鸾近乎喋血的眼神,陈佩兰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她,跪到了天仪帝跟前:“皇上!您要为臣妇做主啊皇上!当初姐姐私通,臣妇才奉侯爷之命给姐姐下了药!臣妇并无私心啊!”

看着混乱的场景,天仪帝举棋不定。

“既然你说私通,那与我娘私通之人是谁?”黎青鸾问,“如今又在何处?”

“当初……我与侯爷将姐姐捉奸在床,奸夫是一个马夫,当场便杖杀了……”陈佩兰嗫嚅道。

黎青鸾嗤笑一声:“春花、红袖。”

两人行动迅速,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给扔了过来,那男人抬起脸,眼角一道疤,胡子拉碴,看起来蓬头垢面,他怯懦地不断磕头,不断道:“饶了小的吧!”

“你说的是这个马夫吗?”黎青鸾问道。

陈佩兰和武安侯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马夫。

武安侯脸色一沉,也顾不得天仪帝在场,上前就质问陈佩兰:“你不是说当初这个马夫杖杀了吗?”

“这……”陈佩兰硬是道,“应是下人办事不力,让他逃了去,侯爷你要相信我啊!侯爷!”她一边说一边去抓武安侯的衣角。

武安侯甩开她的手,指着她道:“你好生恶毒!”

黎青鸾不管他们的闹剧,冷冷对那马夫道:“当初所有的事,你来说一遍。”

马夫头磕得青紫,闻言,立即断断续续道:“当初……兰姨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诬陷……夫人与我私通,我说了我说了!可以饶了我了吗?”

他期冀地看着黎青鸾。

“荒唐!”天仪帝拿起一个茶杯就砸向马夫,马夫的头被砸得头破血流。

“皇上!真相已大白!当初陈氏陷害我母亲私通,后又谋杀了她!还请皇上为我母亲平了冤情!”她跪下,俯首,这是她以沈露安的身份为她的母亲讨回公道。

天仪帝目光定格在俯首的黎青鸾身上,又扫了一眼在场之人的深情,才道:“你要如何处置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的声音极轻,听起来倒是柔和,可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沈家的嫡小姐看着柔柔弱弱,说出口的话竟是如此狠!

沈露雪早已被吓懵了,瘫坐在地上,愣愣看着前方。

“你的意思是,要朕处死她?”天仪帝高高在上。

“是!”黎青鸾毫不犹豫道。

“皇上,她是无知妇人,看在她膝下有世子的份上,饶了她吧!”武安侯此时却是跪下为她求情。

黎青鸾直起身,冷冷看他:“当初我母亲死的时候没有我吗?可是她照杀不误,你也无知愚蠢地轻信了她的话!是为帮凶!”

“况且母亲可是救下了钰王殿下,你如今为杀了母亲的陈氏求情,又欲意如何?”

“钰王,你怎么看?”天仪帝开口了,却是先问钰王怎么说。

烫手山芋扔给了钰王,钰王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他瞥了一眼武安侯,看到武安侯眼里的恳求,再无意间扫过黎青鸾,却是发觉黎青鸾的嘴边浅浅弧度竟勾勒出极淡的笑意。

原来如此,好一出戏!唱戏的是她,承受后果的却是他!

若是他为武安侯求情,那便是忘恩负义,为天下人所耻,散播出去的流言他都能帮她想好了,堂堂钰王竟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可如若他不帮武安侯求情,那么站在他身后的武安侯自然会与他离心,他便少了一个助力。

良久,钰王转身跪下,开口:“儿臣认为陈氏罪大恶极,可毕竟为世子生母,不应伤其性命,可判为流放。”

流放之路苦长,身强力壮的男人走上这一路,都不能保证能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剩了没几口气了,何况一个女子。

“就按钰王所说的处置吧。”天仪帝看起来不在意这些事,随意摆摆手。

陈佩兰僵在原地,浑身发抖,早已泪流满面。

“天色不早了,王德禄,摆驾回宫。”天仪帝的声音听上去颇为疲累。

“是!”王德禄赶忙扶住天仪帝。

看似事不关己的天仪帝在路过武安侯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沈卿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武安侯浑身一震,口舌僵直,竟是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仪帝一行人扬长而去。

黑夜渐渐成一线,取之而代是渐明的天色,沈沧澜也在此时回府了。

沈沧澜自南齐回来之后,便从兵部侍郎被提拔为兵部尚书,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不回府。可就在今晚,他听了些什么不寻常的风声,才匆匆在凌晨赶回来。

“逆女!你这是要你母亲的命啊!”武安侯指着黎青鸾的鼻子骂。

“我的母亲早死了。”黎青鸾毫不在意,“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我要的就是她的命!”

“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狠毒的人!”

“对啊,我狠毒。”黎青鸾向前走,逼近武安侯,“我若是狠毒就不应该忍着她给我下药,让我变成一个痴傻儿!我若是狠毒,怎么还会住在那样破落的院子里十几年?我若是狠毒,沈沧澜和沈露雪还会活着吗?”

“住口!”沈沧澜听不下去了,他本来想进去,但看到死气沉沉的陈佩兰和沈露雪,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我说得不对吗?”黎青鸾转头看向沈沧澜,“你知道你为何会封为世子吗?”

沈沧澜一张同沈露雪相似的脸煞白煞白。

“你母亲陷害我母亲私通,并下药杀了我母亲。不然你以为你如今享受的地位是哪儿来的?”黎青鸾冷嗤道,“善良之人被陷害致死,恶毒之人荣华富贵,天下哪里来的这么好的道理?”

“你在说些什么?”沈沧澜狠狠蹙眉,他自是不知道过往那些事。

“这个你就留着问你即将流放的母亲吧。”黎青鸾不再同他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你若是今日不去皇上那儿给你母亲求情,你也别想让我认你这个女儿了!”武安侯厉声喝道。

黎青鸾脚步都不停:“那当真是正巧了。”她话语一顿,回头笑了笑:“我也不想要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了,咱们一拍即合,两散吧。”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春花和红袖紧跟她身后。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沧澜白着一张脸,高傲如孔雀的少年此刻低着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真相,“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众人皆是沉默,无一人回答他。但此刻众人的沉默却是如同默认一般,刀刀割着沈沧澜的心。

“沧澜,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陈佩兰哽咽道,“我若是不这样做,你又何来如今的世子之位?你……”

“不!不!不!”沈沧澜怔愣着摇摇头,“不对!”他双目罩上了一层朦胧,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样,他捂着头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不是真的……”

府外行人匆匆而过,看着冲出来的人只觉莫名其妙,随即他抬眼看了看天,絮絮叨叨地叹息:“看天色,今日的天是不会亮了。”

乌云密布,早已覆盖了已经蒙蒙亮的天,今天注定是个雨天。

———

袅袅白烟从香炉里缓缓升腾起,清新的香气令人郁结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是什么香?闻来倒是雅致。”天仪帝捏了捏眉骨,随口问。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亲手调了香派人送来,说是叫沉梨香。”王德禄轻声回道。

“皇后有心了。”天仪帝赞了一句,“今晚让坤宁宫候着。”

“是。”王德禄记在了心里。可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一段闲聊,接下来说的话才是需要提心吊胆。

“王德禄啊。”果不其然,天仪帝开口了。

“奴才在。”王德禄赶忙应声。

“你觉得承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奴才不敢……”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天仪帝不轻不重一巴掌打在头上,“别给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话直说。”

“哎!”王德禄扶住自己被打歪的帽子,这次老老实实回答道:“奴才只觉这公主殿下绝非池中物。”

“哦?从哪儿看出来的?”天仪帝看起来饶有兴趣。

“呃……这……”王德禄又不敢说了。

这次天仪帝却是没有逼他说,而是悠悠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利用到朕头上来的人呢。”

王德禄额头冷汗淋淋,一个字也不敢吭声。

昨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过骇人,本来这只是后宅之事,无足轻重,可一旦加上皇子的救命恩人这个名头,这个事情可就大了。

就说这个事怎么会这么巧?为什么皇上一去武安侯府就发生了闹鬼这般事?但凡人长个脑子都知道不对劲,所以这桩事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策划的,目的就是利用皇上报仇。

而这个人,就是皇上刚封的承祥公主,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沈露安。

“走了一个丫鬟,来了一个主子。”天仪帝眸底冰冷,“这武安侯府倒是好本事,养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这么胆大包天!”

“皇上息怒!”王德禄赶忙跪下,他小心翼翼试探:“那您要处罚承祥公主?”

“处罚?”天仪帝冷笑一声,“说她好本事自然真是好本事,朕寻什么由头降罪?寻她一腔孝义为母报仇,还是寻她装神弄鬼利用朕?朕手上可是没有丝毫证据。”

王德禄不敢搭话,只能低着头明哲保身。

天仪帝看起来倒也不是那么生气,他只语气平平道:“这一桩事也就罢了,朕念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可她若是胆敢再逾越,朕就饶不了她!”

“皇上圣明!”

天仪帝沉沉目光穿透宫门,似是要抵达某个地方,沈露安是么?他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侯府嫡女,还能掀出些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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