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两个宫女正要转身离开时,感到有人拍拍她们的肩膀:“喂!”
两个宫女瞳孔骤然放大,本想尖叫,可却被黎青鸾不知从哪儿顺手拿来的糕饼一个塞一嘴,堵住了她们即将出口的尖叫。
“你!玉镯子碎了?”黎青鸾目光如炬。
一个宫女颤抖着点点头。
黎青鸾打量了她一眼,精准而毫不客气地从她的袖袋之中掏出用帕子包好的碎掉的玉镯,她瞟了一眼,又塞了回去。
“玉镯不是自己碎的吧?看其断裂面,应是你不小心摔碎的。”
摔碎镯子的宫女蓦然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天天河边湿鞋?”黎青鸾瞥向另一个宫女。
那宫女有些畏惧地点点头。
“过去你应是只从芳平湖路过,如今是不是由你来打理芳平湖?”黎青鸾挑眉,“那你不湿鞋谁湿鞋?你不掉下湖谁掉下湖?”
湿鞋宫女也一哆嗦,躲开黎青鸾灼灼目光。
“她如何得知这些的?”屋檐之上,离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谢霁身旁,嘀咕地看着这一幕。
“摔碎镯子的宫女走路一瘸一拐,应是摔倒过;湿鞋宫女不止鞋是湿的,连衣袖都是湿的。”谢霁明明闭着眼睛,却如能视物。
他的话音刚落,黎青鸾就再度上了屋顶,而在他身边的离歌早已不见了。
“解决了。”黎青鸾拎起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待她再度抬眸,便对上了那双漂亮的含情桃花眼,眼尾淡淡红,比起似风流桃花妖的齐王,他可以说是似仙似妖,若说似仙,但仙又不似他那般蛊人,若说似妖,妖又没有他那般清贵。
“你……心悦本殿?”他盯了黎青鸾一瞬,眯起眼睛发问。
“嗯?”黎青鸾拧起的每根眉毛都在拼命诉说着她的不解。对于谢霁来说,她顶着陌生的脸,算是与他初次相见,哪里来的心悦他?
“那是为何?”谢霁桃花眼弯起,看起来笑眯眯的,像个狐狸。
“就当……你请我喝酒的谢礼吧。”黎青鸾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银制酒壶倒映在谢霁眼中,似有流光自他眸中一掠而过。
“虚伪。”他评价道。
黎青鸾咂摸了一下酒香味,不予回答。
“你怕我杀了她们?”谢霁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斜斜靠在屋脊上。
黎青鸾不在意他能看穿她,毕竟这家伙在她眼中就是成了精的千年狐狸,方才那两个宫女准备离开殿内时,离歌已经悄然隐蔽在柱子后,她们但凡再后退一步,估摸着就得成为刀下亡魂。
世人愚昧,听风就是雨,可愚昧之人恰是需要保护之人,该如何抉择?
谢霁定是选择杀之,不然也不会传出那么多宫女太监被他克死的传闻了。
她选择……视情况而定。比如当下,有人故意调来新宫女在谢霁眼皮子底下晃悠。这么多年以来,永寿宫的传闻不止席卷皇宫,估计民间的大街小巷也少不了传说。那么凡是调进永寿宫的宫人应是讳莫如深才是,不会这般口无遮拦。但偏偏新来的两个宫女口无遮拦,这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又是什么?故意引得谢霁出手杀死两个宫女,然后再次大肆宣传谢霁天煞孤星的名号,以遏制谢霁想要建府封王的心思。因而这两个宫女的安排者就在方才在勤政殿的四人之中。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杀宫女而避之,可安排的人定是料定按谢霁的性子定会取宫女性命,因而这个圈套谢霁一定会踏进去。
生长环境所致,她永远不可能如谢霁那般狂妄,她永远审时度势,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因此她不回答他,转而道:“按照你当下的情况,没等到你建府封王,你就埋骨永寿宫了。”
一抬眼的功夫,谢霁又偎了过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暧昧疯狂滋长:“你在担心我?”
一瞬黎青鸾似是望见灼灼春色铺开十里,卷了一水儿的花花草草,劈头盖脸冲她砸来,砸得她晕头转向。
不愧是狐狸精!黎青鸾面无表情想。她眼睛被蛊惑,大脑却灵转:“我在担心如今身为你侍从的我。你死了,连累我怎么办?”
谢霁“啧”一声:“无情的女人。”他话锋一转,唇边隐隐趣意蔓延,“不过你是该担心你自己。”
“担心什么?我在等。”
“等什么?”谢霁微微退开,手中酒盏随他的动作轻轻一漾。
“等他们——来杀我。”
“哦?”
“他们不杀我,沈露安如何出现?”黎青鸾唇角一扯,扯出些游刃有余的意味。
她故意以沈露安侍女的身份进宫,不加掩饰地肆意妄为,挑战权威,就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身份。她顶着假身份,等被触怒的天仪帝来杀她,她好金蝉脱壳,顺理成章地恢复沈露安的身份。
听闻此言,谢霁竟难得愣了一下,他转头仔仔细细打量黎青鸾。
黎青鸾不躲不避,迎上他的目光。
“京城何时有了你这般人物?”
“今晚。”她说了实话,真真假假才最惑人心,“况且,你不就是知道我这般,才收我为侍从吗?何必如此惊讶。”
谢霁将杯中酒饮尽,喟叹一声:“倒也不是惊讶,你也就勉强比离歌聪明一点儿,配当本殿的侍从。”
躺枪的离歌:“………”
“话说,准备如何封王建府?”黎青鸾绕回最初的话题。
“我不是天煞孤星么?”谢霁浑不在意,随口道,“那若是殿内着火是不是也顺其自然。”
“真是个疯子。”黎青鸾瞥他一眼,自认为中肯地评价。
“彼此彼此。”谢霁抬杯一敬,杯盏之中酒水清澈荡漾,似是盛了半杯月光。
黎青鸾见他动作,眼睛一眯,这酒杯难不成是无底洞,他怎么一直喝也喝不完?脑子里这般想着,手上却已有动作,她摸向他的袖口,谢霁却早已察觉,手一弹便拂开了她的手,嘴上还不忘讽刺:“动作太慢了!”
他这句话带来的后果便是——永远不要低估女皇陛下的好胜心!
因为黎青鸾竟趁他不注意,徒手掀开他袍子底下的青瓦,就在谢霁身体不稳之时,她一把掀开他的袖子,可还未等看全,谢霁早已甩出她。
黎青鸾却已看了个大概,这厮明明早知她要来,早就准备了两壶酒,一壶在他袖底下,一壶摆在明面上,偏生又不准备她的酒盏,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她酒壶之中的酒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既然他这般坑她,她少不了要坑一坑他。
黎青鸾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沈露安虽是过得不好,但却底子很好,皮肤白瓷一般,这会个儿泛起的红晕便如同那白玉瓶外点缀的一株悄然盛开的梅花。
她一把抓住谢霁的衣袍,谢霁的袍角总是很长,她过去嘲笑他时,他总是嗤之以鼻:“这是尊贵的象征!”
谢霁自然没想到黎青鸾会抓他袍角,他下意识就要划开袍角,可就在低头那一瞬,黎青鸾如箭一般射起,狠狠压在了谢霁身上,两只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她手小,自然绕不过一圈,因而只是压着他的手腕。
谢霁含笑,没有半点被人压制的窘迫,反而更为闲适慵懒,他靠在屋脊上,桃花眼弯弯:“怎么?想要霸王硬上弓?”
黎青鸾借着沈露安的身体已经喝了不少酒,头脑发昏,看着谢霁这副与过去一样似是邀请她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南齐女皇……”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袖子甩下了屋顶。
黎青鸾重重摔在了地上,摔得骨头都快断了,故而她清醒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满目杀气还未来得及射出,抬眸就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他眼里不再有笑,取之而代的是平静,死寂一般的平静。
此刻风起,扬起他宽大的绣金黑袍,黑袍遮住了他背后的月色。
她怔住了。
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情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