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尧从报社离开便去了姨妈家,燕北大学那边她只能先请假,因为实在太累了。 顾书尧提着箱子走在法租界街道的时候,天边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稍不留神,秋天就这么来了。 顾书尧只穿了条连衣裙,风伴着雨刮过,她走在路上稍有些冷。还好方才黄包车停的地方离许家洋楼并不远。 顾书尧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欢笑声。顾书尧去敲门时,阿秀脸上的笑意还带着笑,唯独顾书尧憔悴得很,和这里格格不入似的。 顾书尧走进去才知道是有小丫鬟在客厅逗许燕平学牛叫,燕平虽然还不到一岁,他肉嘟嘟的小手捏着自己鼻子,“哞哞”地叫着惟妙惟肖,连同姨妈在内,整个客厅的人都被逗笑了。 顾书尧站在门口,看着许燕平的样子,疲倦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 姨妈才发现顾书尧过来了,连忙站起身笑着去迎她,“舒窈过来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
说着又往门外看了看,问道:“少帅呢?”
往常她都是和殷鹤成一起过来的,殷鹤成十分喜欢燕平,经常会陪顾书尧过来看看。 顾书尧之前害怕姨妈替她担心,那些事都没有和她说。当着这么多佣人在,顾书尧也没有多说,淡淡道:“他没来,就我一个人。”
见姨妈看自己手里的提箱,顾书尧故作无事地笑了下,“姨妈,我可能要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
说完便去逗许燕平了。 姨妈也笑了笑,让佣人给顾书尧收拾房间,走过来站在顾书尧身边,没有再说什么。 顾书尧一晚上没睡,站了一会便累了,正好楼上床也铺好了,便先上去睡觉了。 她一觉睡得沉,什么梦都没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外头还在下雨,顾书尧将床头的灯打开,可以看见雨线斜斜地飘进阳台。 有人过来敲门,顾书尧下床去开门,是姨妈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山药排骨汤。 姨妈说:“看你很累的样子,所以也没叫你去用晚餐,刚刚见你房里开了灯就过来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汤碗递给顾书尧,“入秋了,多喝些汤是好的。”
顾书尧其实什么都喝不下,但怕姨妈担心,还是拿着碗喝了一小半。放下碗时,才见姨妈正打量她,“姨妈?”
姨妈伸手握住顾书尧的手背,问道:“舒窈,你跟姨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少帅吵架了?”
既然姨妈这么问了,顾书尧也不打算隐瞒,点头承认道:“是。”
“怎么了?”
顾书尧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她明明今天第一眼泪都没掉,可看着姨妈关切的眼神,泪水却都涌了上来,“姨妈,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
姨妈之前经历过这些,没想到有一天回落到自己这个外甥女身上,“你去看过大夫了么?你现在还年轻,姨妈不相信……你会有孩子的!”
顾书尧连忙掩了泪,强迫自己冷静,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去看过了,大夫说是之前流产落下的病。”
姨妈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顾书尧的处境,如今殷老太太天天盼着能报上曾孙,于是小心翼翼问顾书尧,“那少帅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他。”
她笑了一下,“不过也必要告诉他了,我和他都很累。”
“你怎么可以不跟他说?”
“他昨晚上一整夜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早上回来的时候一身的酒气,衬衣领子上还有女人的唇印。”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姨妈读得懂顾书尧语气里的悲哀,因为这一切她都经历过。如实从前她一定劝她,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作为正妻反而也要心胸开阔些。从前她们就是这样劝她的,可经历了这些之后,她实在说不出口。 “怎么会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和他离婚,然后忘了他。”
“离婚?少帅也同意了?”
她实在不敢信息,这么般配的一对人居然就这样散了? “殷家是一定会要个孩子的,所以就算他现在没有娶姨太太进门,老夫人将来也会逼着他去。与其我和他一起煎熬,不如放过彼此。”
顾书尧这番话说得的确没有错,她如果没有生养,姨太太是迟早回进门的,少帅虽然现在对她好,可当初她刚嫁给陈曜东那会,姓陈的对她不也是不错么?何况少帅之前在外边也有些传闻,舒窈也说少帅身上都有旁的女人的口红印了,估摸着离姨太太进门也不远了。 姨妈实在不愿意顾书尧受自己那种委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只道:“天冷了,汤也凉的快,我让她们去盛碗热的来。”
顾书尧朝姨妈点了点头,她已经知道姨妈的态度了。 第二天顾书尧照常去燕北大学,去之前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稍有些紧张地扫了一眼,只是她并没有找到她登的离婚声明。 帅府那边,正在殷老夫人房中说话,殷老夫人见仍只有殷鹤成过来,问他:“怎么你媳妇是不回帅府了么?好些日子都不见她人了。”
殷鹤成没答话,挑开话题道:“我看您气色好些了。”
殷老夫人也不着急,她已经听五姨太说过了,有一回大半夜顾书尧电话都打到帅府来了,问雁亭在不在帅府。后来殷老夫人又一打听,才知道那晚上雁亭去了盛州一家舞厅,还在外头过夜了。 帅府里头是该多些人了,还能让她早些抱上曾孙,是件好事。不至于一直后继无人,传出去惹人笑话。殷老夫人稍稍挑明了些,“若是有什么合意的人,带回来便是了。”
殷鹤成不接她的话,直接告辞:“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殷老夫人看得出他这几天不高兴,便也没说什么。 殷鹤成从殷老夫人屋里出来时,黄维忠刚好回来,他跟着殷鹤成进了书房,汇报:“少帅,都已经截下了,您打算怎么办?”
“烧了。”
黄维忠又多问了句:“少奶奶现在在法租界那边,要不要去接她回来?”
殷鹤成却恼了,训斥了声,“接什么?没人求她回来!”
顾书尧在姨妈家住了一阵子,总住着也觉得不妥当。索性自己在燕北大学附近租了个房子,洋楼她一个人住着太空了,便只租了个寓所。 一个人其实也有一个人自在的好,顾书尧又兼了一份职继续给报社翻译,另一方面实验室那边时不时有进展,顾书尧也渐渐忙碌了起来。 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比如那时的她为了怀孕天天喝中药,如今走出来了回头一看,其实对于她自己来说,并不是非要有孩子。 不过,顾书尧还是时不时去袁馨的诊所,能不能怀孕是一回事,身体是自己的,有什么问题能治便治,免得今后有别的毛病。 顾书尧的寓所离燕北大学很近,有时候一个人寂寞了,便叫上孟学帆和一些学生,索性在家里开茶话会,探讨新近的进展。 学生们之前听说她是少帅的夫人,总与她有些距离感,刚到她家做客时也奇怪为什么她一个人会住在那,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问了。 虽然实验室是和盛军合建的,免不了和盛军的人打交道,但他们对她依旧客气,即使殷鹤成从来没有找过她,也没有人敢说闲话。 后来报社那边的编辑也跟顾书尧说了,当初刊着她离婚的报纸都已经印出来了,结果在印厂直接被盛军的人都装走了。 殷鹤成虽然一直没有找过她,他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但是殷鹤成也没有和她离婚的意思。她也没勉强,毕竟他的消息很多人都密切关注着,结婚不久便离婚对他名声也不利,她也懒得逼他,反正只有人逼他,早晚有一天帅府里的女人多了起来,总会有人会让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