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之行(1 / 1)

孔熙是和任子延一起去的燕西,燕西位于燕云省与内茫的交界之处,从盛州通往内茫的铁路只修到了这。而此前一天,殷鹤成和田中林野已经乘坐专列到达燕西。  燕西因为与内茫相邻,因此燕西城外有一片开阔的草原,此外燕西矿产丰富,与之相邻的内茫更是如此。  殷鹤成在燕西又行馆,此行田中林野和其侍从便下榻在殷家行馆。之前田中林野已和殷鹤成提过多次想来燕西跑马,因此第一天,殷鹤成便陪同田中林野到燕西城外的马场骑马。正值是春天,此次跑马便也与友人间的踏春相似。  虽然马场外有盛军的士兵驻守,但是马场内随行的人不多,除了殷鹤成的副官与侍从官,便是田中林野的侍从,统共不到三十人。  殷鹤成和田中林野骑马在前面,侍从只远远跟随其后。田中林野也是日本陆军军事学院毕业,比殷鹤成早两年入校,半年前因为负过一次伤,此后以养伤之名一直活动在燕北。  黄维忠骑马跟在后面,他不懂日语,不知道那位田中君和少帅在谈什么,不过田中林野看上去似乎十分高兴,而殷鹤成脸上也隐约有笑意。  在黄维忠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少帅是日本首相的学生,和田中林野关系也不错,因此就算殷司令病故,想必日本内阁也是支持少帅的。殷军长和少帅不睦盛军中早就有人传。此前殷军长因为有殷司令的任免书,年后一直代理副司令一职,而黄维忠知道这个职位少帅也一直属意着,好在如今帅印暂时还握在少帅手上,殷军长就算是代理副司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过了一会,黄维忠再一次打量他们时,田中林野忽然抬手往西面指了指,黄维忠顺着田中林野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是茫茫一片草原,再往西便是内茫了。  黄维忠注意到少帅也望着细面稍稍敛了下目。虽然殷鹤成不动声色,可黄维忠在他身边待了四年,自然比一般人更能看出殷鹤成脸上细微的变化。  任子延因为奉殷鹤成的命令去办了点事,第二日才到燕西。任子延原不打算带孔熙去的,毕竟上回殷鹤成才和他嘱咐过。不过任子延耐不住孔熙朝他稍微使的那么一点性子,他可不想前功尽弃。不过任子延想了想,孔熙这么想去燕西就带她去,难得多了和她独处的机会,只要不让她见到殷鹤成他们便是了。  任子延的父亲在燕西也有一幢花园洋房,任子延便将孔熙安顿在那。任子延第二天一早嘱咐佣人伺候孔熙起居,自己则去找殷鹤成汇报进展,随后又陪同殷鹤成招待田中林野。田中林野这次前来并不是代表日本内阁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见,更像是朋友之间的踏青叙旧。任子延在一旁待了会,因为他听不懂日语,出来踏青有没有带翻译,所以他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只能靠着殷鹤成随口帮着他翻译两句,或是要田中林野用并不怎么熟练的中文与他交谈。何况黄维忠也在,燕西附近其实埋伏着两个旅,稍有动静便能赶过来。  一想着洋房里孔熙还在等他,任子延找了个借口便先走了,他走的时候殷鹤成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燕西因为煤和黄金等资源的储量十分可观,因此十分繁盛,来燕西一代从事采矿的外国人也多,尤其是日本人。其实内茫省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但是没有修通铁路,运输并不方便,因此去内茫的日本人反而没有来燕西的多。  任子延陪着孔熙在燕西的街道上逛了会,燕西的玛瑙出名,任子延便带着她去燕西最好的铺子去挑玛瑙手串,他亲自给她挑最好最贵的,可她看了一眼便放回去了。任子延看得出来,孔熙虽然是主动要来燕西玩,但是一路上都意兴阑珊。  不过任子延也不计较,他知道孔熙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孔熙和他来往,他当初为了让她和他说上一句话,在她学校门口死缠烂打不知守了多少天,而这一回她竟主动愿意和他来燕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埋怨。任子延以前觉得女人只要长得漂亮身段好便可以了,又不指望着女人帮着他处理公务,所以他当初追求舞厅里的舞女也挺起劲,大把大把的玫瑰送,从来没心疼过钱。  现在和孔熙接触久了,任子延才发觉读了书和没读书就是两个样子,以前那些个女人都算什么东西?他自己不是静得下心读书的人,便更加喜欢孔熙了。这么漂亮一个女大学生,她每一个神态都是美的,就连她生气都是。  孔熙选了会玛瑙后觉得无聊,便从玛瑙铺子走出去,任子延试着去拉她的手臂,讨好一般笑道:“诶,孔熙你别生气嘛,今天是我不对,不过我上午处理完正事,下午不是来陪你了么?现在去那个什么塔已经来不及了。”

任子延记得孔熙之前跟他说过,她想来燕西是因为想去看燕西城郊的一座什么塔,据说还是隋朝留下来的。  “我可不要你陪,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把我藏在洋房里,像是见不得人一样。”

孔熙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任子延后悔自己当初说漏了嘴,孔熙之所以知·道他要来燕西,还是他告诉的她日本首相的儿子要来燕西跑马,孔熙自然知道他任子延上午去了哪。  不过,殷鹤成要他与孔熙保持距离这样的话,任子延还是没有跟她说,一来出卖了朋友,二来说不定他还没来得及保持距离,人家自己早就离他远远的。  任子延想了想,说:“要不这么招吧,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不过我晚上还有个酒会,现在去了马上就得回来,待不了多久。实在不行,明天让副官陪你去也成。”

孔熙听到他这么说,脸色才缓和下来,“我今天就想去。”

任子延听她这么说即刻便驱车待她去了,他的时间算得不错,来去的车程一共是两个半钟头,在那塔底下反而没剩多少时间,孔熙耽看得起兴误了时间,任子延也不敢催,实在不行就迟到会呗,反正雁亭让他来燕西的目的也不是去陪田中林野。  果真,到燕西城里时离酒会只有一刻钟不到了,酒会是燕西政府和商会的人一起办的,目的是欢迎田中林野与殷鹤成一行。  任子延先让司机送孔熙回洋房,他自己准备一个人去。在回去的路上,任子延看得出孔熙也想去,问了他好几遍,“究竟是什么酒会?”

任子延其实也想过,万一真有一天他和孔熙在一起,他一定天天带她出去交际,年轻漂亮还会说外语,带出去得多有面子。只是现在时机并未成熟,她大学生的身份在整个盛军里头都是敏感的。  毕竟在他们这些军官眼中,大学生就是无所事事、整天激进挑政府军方刺的角色,也怪不得殷鹤成要他和孔熙保持距离。  任子延哪知刚回去,府中就有卫戎跟他汇报,说少帅身边的黄副官来了,已经在客厅等他一个多钟头。他和孔熙还没走进去,黄维忠便已经出来迎他们了,跟他们打招呼:“任参谋长,孔小姐。”

任子延虽然知道黄维忠这个人精明,却不想他居然连孔熙都认得。“少帅不知道您去哪了,特意让我请您过去。”

任子延知道黄副官对殷鹤成十分忠心,估计不会给他隐瞒,索性带着孔熙过去了。不过是寻常的酒会,带女眷的也不在少数,何况他也没带着孔熙去别的场合,也算是在“保持距离”了。反正孔熙回来换了身旗袍,也不太像个学生了。  任子延和孔熙到舞厅的时候,人已经有很多了,政客、商人都有,中文、日语交杂,孔熙也不懂日语,不过有听到中文大多说的是矿产生意。  任子延和孔熙刚进去,便看见殷鹤成在和田中林野站在一起,他们周围还簇拥着人。不过多数时候,都是田中林野在说话,殷鹤成并不怎么发言,殷鹤成今天穿的是西装,连他身边副官卫戎也都是便装。他在外戎装穿得多,身着西装的模样倒给他添了几分儒雅。可他无论穿什么,骨子里仍是个军官,背挺得直,西装穿的比一般人也要挺拔。  任子延想了想还是带着孔熙上前与他们打招呼。孔熙其实也在留意周围人的讨论,走上前去却发现殷鹤成居然是在和田中林野说日文。孔熙在一旁听了会,突然后悔前几年没有去选修日文。  殷鹤成看见任子延和孔熙过来,皱着眉看了一眼,便也不再管他们。  过了一会儿,殷鹤成独自回到座位上,他一落座,自然有许多商人、政客过去寒暄,不过殷鹤成面对恭维态度平静,并不高谈阔论,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却也是洞察一切的轻笑。  而另一边日本的一位商会主席站在台上发言,田中林野也在那边捧场,殷鹤成却没有认真听的意思,坐在沙发上自顾点了根烟,只留黄副官在他身后站着。  任子延本来和孔熙原本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任子延去了趟洗手间,却一时半会没回来。孔熙犹豫了会,走到殷鹤成身边问他:“少帅,你有看到任子延么?”

殷鹤成听她这么问,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偏过头去替她询问黄维忠。  黄维忠想了想,说:“刚才好像往洗手间那边去了,孔小姐,要不我帮你去那边找一下任参谋长吧?”

孔熙点了下头,随即不动声色在殷鹤成对面沙发上坐下等任子延。  殷鹤成不是很介意,却没有聊天的打算,依旧自己抽着烟。孔熙在一旁小心打量了他一会,小心问他:“少帅,你是在日本待过很多年么?”

舞厅里有乐队在演奏,很吵,她坐在他对面,声音也有些轻。他没听清,只微微皱了下眉。  没办法,孔熙只好加大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点头。  “怪不得你日语说的这么流利。”

孔熙想了想,又说:“你看起来和田中君关系很不错,听说你还是他父亲田中首相的学生?”

闻言,殷鹤成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轻轻扫了眼身边的沙发。孔熙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会,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殷鹤成将手里的眼按灭灭,靠过来与她说话,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草香味,那香味让她局促不安。孔熙有些紧张,仔细一听,才发现他说的是:“孔小姐,你还是稍微收敛些的好。”

只有一句话,他的声音很低,语气礼貌却冷淡。说完,殷鹤成即刻站了起来,正好任子延走过来,殷鹤成看了他们两一眼,“失陪”。  孔熙一时出了神,等她回转过来,殷鹤成已经起身往田中林野那边走了,倒是任子延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殷鹤成走后,孔熙坐在座位上许久没有说话,任子延看了她两眼,便挨着她坐下,“怎么了,这是?”

孔熙没有搭理他,仍一个人出神,看上去心烦意乱。任子延也注意到,她的耳后根都红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到这了,我想走!我不要在这里!”

孔熙还没有这样在任子延面前失态过,任子延虽然惊诧,却也没有勉强孔熙,跟殷鹤成还有田中林野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另一边,盛州城中,姨妈的婚事原本定在这个月中旬,许长洲和姨妈虽然都不是头一次结婚,但许长洲也准备在饭店办。自是没过几天,姨妈却收到了许长洲给她寄的信。他说他在燕西的矿产生意暂时出了些问题,暂时回不了盛州了。  而与此同时,顾舒窈和曾庆乾他们的话剧排练也出了些问题。因为听到有人说昨天日本派过来一个使团到盛州来,一共二十几个人。日本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来过这么多人了,而且去的不是乾都还是盛州。怕是要出什么事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顾舒窈听曾庆乾说,他怀疑日本这次派人来或许跟一份叫作“十项条款”的条约有关。“十项条款”自前清那会日本人就提出来了,内容包括日本往燕西、内茫铺筑铁路、允许人在燕西、内茫采矿甚至移民。此外,因为日俄之间也存在战争,日本还需要这条铁路充当军事生命线。于日本来说,这个条约十分重要,因此日本人几乎年年重提旧事。不过,自从殷司令接管燕北六省以来,盛州这边一直都没有答应和日本人签订这份协议,一拖便是三四年。  顾舒窈自然知道这样一份条约会对中国产生怎样的影响,她隐隐感觉到不安,好在这个时候何宗文回盛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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