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睡前喝了一杯牛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十点钟,可她醒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或许就像在夜里待久了,突然迎来强光,反而会让人睁不开眼。 顾舒窈从楼上下来,兰芳正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吃面条,陈夫人去医院看望张家兄弟了,梅芬也去上学了,只有兰芳在家。陈嫂见顾舒窈下来了,又给她去做早餐。 顾勤山和罗氏不怎么会教女儿,梅芬和兰芳的习惯都不太好,兰芳挑食不爱吃饭,一碗面磨磨蹭蹭吃了一个钟头。顾舒窈自己用完早餐,在一旁守着兰芳将面条吃完,才去药房。 顾舒窈一出门,却发现洋楼外的卫戎还在,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顾舒窈皱了皱眉,直接走上前去,问其中一个卫戎道:“你们怎么还在这?”
那卫戎也跟着皱了下眉,十分诧异,似乎并不知道顾舒窈这话什么意思。 顾舒窈看了他们一眼,疑惑问道:“你们少帅没有交代你们么?”
为首的卫戎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道:“顾小姐,您稍等,我现在就去请示少帅。”
顾舒窈在洋楼前等了片刻,那卫戎应该是从警卫处往北营行辕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过了一会儿,过来跟顾舒窈来打招呼,“顾小姐,我们先回去了,少帅吩咐了,车和司机都留给您。”
那卫戎应该是知道什么,此刻看顾舒窈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他说完话,便直接带着人走了。 顾舒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过卫戎的话倒也提醒了她,她突然想起她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帅府,是该让人拿回来了。顾舒窈之前跟他说的明后两天去帅府取东西,她想了下,大上午就去人家家里搬东西不大好,于是回洋楼吩咐佣人和司机在晚餐前去一趟帅府。顾舒窈也嘱咐额司机,让他最后再接送一趟,待佣人将东西都取回来后,他再将车开回帅府。她并不准备要他的车,接受他的一点财物都让她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辱没。 殷鹤成中午便回了一趟帅府,他也是接到那通电话之后,才记起顾舒窈跟他说过要去帅府拿东西的事。老夫人那边他还没来得及去说,万一她在此之前带人去了帅府,老夫人想必会生气。 殷鹤成回到帅府之后,直接去了殷老夫人房里,五姨太也在,她手里还拿着一份昨天的报纸,那张报纸黄副官已经给殷鹤成已经看过了,那上面有一篇揭露苏氏恶行的文章,他虽然一开始并不太乐意看到这些,但看过之后,发现那篇文章的确写的有理有据。苏氏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恶,也该遭受惩罚,特别还牵涉到盛军的一些军官,也该杀一儆百给他们些警告。 殷老夫人见只有殷鹤成一个人回来,不太高兴,瞥了一眼殷鹤成,沉着脸不悦道:“她人呢?她是今后都不打算回帅府了么?还想不想做我们家的少奶奶了?”
殷鹤成敛了敛木,平静道:“我和她已经说好了,将婚约解除,今天或者明天应该会来帅府把她留在这的东西拿走,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五姨太吃了一惊,“你们怎m这就解除了?连说都不说一声!”
不过她忽然想起来,老夫人确实说过要殷鹤成和顾小姐解除婚约的话,于是她又去看殷老夫人的脸色。 殷老夫人虽然之前跟殷鹤成说过让他解除婚约的话,但是那是在气头上。虽然殷老夫人现在也还生着顾舒窈的气,可这说解除就解除,她也觉得有些突然。 再怎么说,那个顾小姐的清白已经给了她这个孙子,她父亲还救过她儿子的性命,一开始定那门亲事就是奔着做亲家去的,殷老夫人又有些过意不去,叹了口气,只道:“雁亭,你要真不想要她了,就多给她些钱,一来她一个女人家赚不到什么钱,这个样子回娘家是要遭冷眼的,退一万步,她还怀过你的孩子,不要让她今后日子太难过,二来,这件事万一被传出去,我们帅府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我知道。”
殷老夫人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只道:“她真就这么算了?不会回过神来又来帅府里闹吧,你最好和她白纸黑字写清楚,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她那样折腾。”
殷老夫人想起顾舒窈怀孕那会,因着殷鹤成不会帅府,整日哭哭啼啼的,把帅府闹得鸡犬不宁。殷老夫人一想起这些便又厌烦又害怕。何况,这顾小姐现在更厉害了,不仅仅会哭和闹了,还不知从哪学会了打官司。虽然殷老夫人知道真要打起官司来,帅府不可能输,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归也不是一件好事。 殷鹤成听到老夫人这么说,一口否定:“您放心,她不会这么做,解除婚约还是她自己向我提的。”
他明白,她其实没有殷老夫人说的那么不堪,处境也没有那么艰难,顾家的家产都在她手里,顾勤山和罗氏就算以后放出来,也得听她吩咐。说到白纸黑字,殷鹤成并没有这个打算。或许是她解除婚约后的态度,殷鹤成从心底里觉得她不是那种会上来无理取闹的人。虽然,她几个月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他还历历在目。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她在他脑海里交织打转,殷鹤成皱了皱眉,不愿再多想。 或许是顾舒窈已经跟殷鹤成提过多次解除婚约的事,所以殷鹤成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殷老夫人一听,立即变了脸。在她看来,这解除婚约和前清休妻没什么差别,只有男人休了女人的份,那轮得着她顾舒窈来开这个口?他这个孙子一表人才又身居要职,她居然主动提的解除婚约?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不知检点的残花败柳! 殷老夫人气得脸都紫了,讥讽道:“她倒是长出息了,她还以为她以后要嫁给天皇老子不成?将来哪个男人肯要她?”
殷老夫人还没说完,殷鹤成突然开口:“我先去看望父亲了。”
看着殷鹤成离开的背影,殷老夫人又道:“去年你姨奶奶还在说来着,说你父亲怎么给你定了门这样的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又不是知书达理的人,现在正好可以重新挑个好的!”
“再说吧。”
他已经走出去了。 殷鹤成离开殷老夫人的四合院后,又去了他父亲的卧室,殷司令没有好转的迹象,如今跟他说话都没太多反应了。不过殷鹤成还是更六姨太交代,不许任何人在殷司令面前说起他和顾舒窈解除婚约的事。 殷鹤成从殷司令卧室出来后原打算回卧室,可转念一想,她下午应该要来帅府取东西,他不并想再见她,因此只跟五姨太嘱咐了,万一殷老夫人对顾舒窈生气,要她在一旁劝着,自己则先回了北营行辕。 不过顾舒窈并没有来帅府,她只让佣人过来搬了东西回去。帅府里属于她的东西她都拿了回去,他们之间紧存的关联一点点减少,想必形同陌路也不远了。 不只是殷鹤成信守承诺,还是顾舒窈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起了作用,苏氏的案子陈师长没能插成手,到时候真正定起罪来,牢狱之灾少不了。有一天下午,陈妙龄不请自来跑到顾舒窈的药房来探望陈夫人,陈夫人是个善良的人,也不和陈妙龄计较之前的事,反而看她脸色不好,给她捡了些补药让她带回去喝。 陈妙龄走之前,偷偷跟顾舒窈说:“那个姓苏的老娼妇被抓之后,吴静怡天天在家里闹,前几次我爹还纵着她,后来闹得次数多了,又抱着她那两个儿子威胁,又一次差点用刀刮伤了他们,我爹在外本来就不怎么顺,回家还被她这么一闹,直接扇了她两耳光。那次开了例,后来我爹生气的时候没少打她。”
说着,陈妙龄幸灾乐祸笑了起来,“你要知道,她其实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被我爹那样一打,现在她在陈公馆可老实多了,连哭都不敢哭大声了,害怕把我爹惹烦了再打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和陈师长这种人在一起,吴静怡早就该有心理准备才是,陈师长以前怎么对陈夫人,将来有一天就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她,不过是迟与早的区别。 顾舒窈刚将陈妙龄送走,却看到复兴药房的牌匾下站了个熟悉的人,穿着一件黑白格子的西装,正望着她笑。 顾舒窈没想到他会突然到这来,稍稍顿了一下后,也朝他笑了笑,直接走了过去,“恒逸,您怎么来了,上回报纸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他隔壁才封了一家报社,替她登那样的文章冒了多大的险她怎么不明白? 何宗文并没有去她药房里面的打算,反而往街道上走去,顾舒窈跟着他,和他并肩走着。 立了春,这几日气温开始回暖,冰雪渐渐消融,街道两旁的光秃秃的法桐树枝上也长出嫩黄的新芽来。 何宗文沉默了许久,突然对顾舒窈道:“恭喜你!”
顾舒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和殷鹤成解除婚约的事。何宗文还是了解她的,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解除婚约后还会跟她说恭喜的人,顾舒窈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和她两个人像打哑谜似的,他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他又问她,“你除了开这家药房还有什么打算?”
顾舒窈一时半会并没有回答他,何宗文低过头,见她正蹙着眉思考他的问题,他想了想,索性与她挑明:“书尧,你还想去上大学么?我之前跟你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