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看到顾舒窈这么说,顿时明白了。这位少奶奶不是冲着他来的,明摆着是苏姨和这少奶奶结了仇。那个姓苏的老娘们不跟他说明白,让他惹了这样一个大麻烦,摆明了是不顾他死活。她不仁在先,他也没必要去讲那个义字。 陈六又看了一眼顾舒窈的脸色,她虽然松了口,可看上去并没打算放过他。 陈六掂量了一下,不再与顾舒窈绕弯子,小声道:“少奶奶,您是个明白人,我还是直接跟您招了吧。是之前花巷子里的苏姨让我做的。”
说着又装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对顾舒窈道:“少奶奶,我也没办法呀,您怕是不知道苏姨是什么人,盛州城里上上下下她都认识人,以前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做,按刑律是要判刑的,结果一点事都没有,直接被保释出来了。现在她女儿有嫁给了盛军一位师长作太太,彻底飞黄腾达了,我们哪敢不听她的呀!”
陈六虽然在着力为自己辩解,可顾舒窈还是听出了些意思,他为了自保把苏氏的老底都揭了,这样正好,这回只打伤了人还怕打不着她七寸,有案底在那就好办多了。 顾舒窈不动声色:“你说是这么说,可也要有人信才行呀,现在无凭无据的!”
陈六咬了咬牙,“少奶奶,我有是有办法,但是出了事您得保我呀!”
顾舒窈见他小心打量自己,索性点了点头,给了他底气。顾舒窈先让顾勤山将张建清送去附近的医院,剩下的便让陈六去做。 陈六就是在这道上混的,这种事出卖别人保全自己的事他做了不少,先驾轻就熟地找人通知了警察厅,又差人去陈公馆找苏氏,苏氏正想知道结果呢,听到陈六找她,以为事情顺利,完全没设防,直接跟着人走了出来。 陈六走上前去套苏氏的话,苏氏正准备掏钱给他,却被警察给围住了。那些警察自然知道这陈公馆里住着谁,可另一边那位顾小姐更不好惹,两边总得得罪一个,况且这苏氏他们也并不陌生,这几年混账事确实做了不少,但她因为之前开窑子,结识了不少军官政客,屡屡有人替她说话。如今终于能有人治住她,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因为警察抓人就在陈公馆边上,陈公馆门前的岗哨走上前来交涉:“这是陈曜东陈师长的住宅,她是我们师长姨太太的娘亲,你们想干什么?”
说着,岗哨又通知人上陈公馆里叫人。 苏氏最初被抓住还有些心慌,如今岗哨这么一说,她也立即硬气了,对着拉着她胳膊的警察吆三喝六的,“你们要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女儿是谁?”
她正说着,那位大姨太太也匆匆忙忙出来了,陈师长应该不在家,那位大姨太太还在月里,外面还飘着碎雪,她披了件羊绒披风便赶了出来。 “几位警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她是我娘亲,你们肯定是误会了,陈师长还没回来,到时候我让他来跟你们说,怎么样?”
吴静怡虽然也用陈师长来压他们,但态度比不苏氏刁蛮,说起话来倒还真有师长太太的模样。那几位警察有些犹豫了,回过头往街对面望去。 吴静怡顺着他们的视线往那边看去,顾舒窈带着人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回了她的话:“没什么误会的,也不冤枉,你娘喊人打伤了我的表哥,断了三根肋骨,难道不该去警察厅一趟么?”
吴静怡刚才的风度装不下去了,瞪着顾舒窈恶狠狠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证据?”
顾舒窈笑了笑,“证据?你是要人证还是物证?刚刚她说的话这几位警察也有听到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人证。对了,她雇打手的钱还在这里,你还想说什么?”
顾舒窈说完,陈六立即道:“对,就是姓苏的那个女人威逼利诱着我带人动手的!”
吴静怡有些心虚,回过头看了两眼陈公馆的卫戎,想着他们都是盛军的人,警察也奈何不了,说不定能强行将苏氏留下。只是方才那几个卫戎见到顾舒窈后,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强硬了。 吴静怡没办法又给那几个卫戎施压,“反正无论怎么招,谁也不能把我娘亲带走,至少得等陈师长回来再说!再怎么说,她也算是陈师长半个丈母娘,哪能有你们警察厅的人为所欲为。”
那几个警察左右两边都望了望,虽然帅府那位顾小姐身后也跟着人,可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准备插手,只干站着不说话,而那位姨太太身后的卫戎倒是准备要和他们冲突一样。 顾舒窈自然也不好勉强她那几个卫戎,却也不想放过苏氏,她刚准备开口反驳吴静怡,哪知她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另一个女声,“我们陈公馆可没有这样的娼妇丈母娘!”
吴静怡和卫戎同时往后望去,那几位警察也跟着去看,顾舒窈听声音便知道,是陈妙龄来了。 陈妙龄直接走过来,扫了一眼吴静怡,“少拿着我爹的名头在外面虎假狐威,你不过是个姨太太,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谁给你的脸?”
陈妙龄虽然一直没过来,但应该在一旁听了许久,发生了什么她都清楚,只见她又对那几位警察开门见山道:“陈曜东是我爹,他们打的人是我继母的侄儿子,至于这个女人……”陈妙龄冷着眼瞥了苏氏一眼,又道:“我不认识她是谁,毕竟姨太太都算不上什么,她娘亲更加不是东西,她跟陈公馆也没什么关系,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妙龄都这么说了,陈公馆的卫戎不敢再干涉,吴静怡仍旧愤愤不平,顾舒窈看了她一眼,“你一副一口咬定你娘亲被冤枉的样子,莫非你是知道什么隐情,还是你也参与其中?”
“你?你血口喷人!”
吴静怡不敢再多说,立即噤了声。 那几个警察自然明白该怎么做,直接将人带回警察厅。陈妙龄这口恶气攒了许久,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苏氏和吴静怡被她气得直咬牙。 吴静怡见已成定局,威胁一般睨了眼陈妙龄与顾舒窈,怒气冲冲地回了陈公馆,怕是要给陈师长打电话去了。 陈妙龄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冲她吼了一声:“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陈妙龄说完,朝着顾舒窈打了个哈气,听不出是什么语气,“不早了,我回去接着睡我的觉!”
顾舒窈打量了陈妙龄一眼,朝她点了下头,“你先去睡吧,晚安。”
她和陈妙龄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人一旦又共同厌恶的人,情形往往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顾舒窈看着陈妙龄的背影离开,便让司机送她去了警察厅。 夜色已深,警察厅的厅长原本早就下班了,听着底下的人跟他说有这么桩案子,连忙赶了过来。毕竟这种事办得周到,上边的人高兴了,升官发财也不远了。同理,要是让谁不满意,他这样一个个小小的警察厅长哪里得罪得起。 那位警察厅长叫周瑞升,知道顾舒窈在他办公室等他,在门口仔细整理了下身上的制服,才走进去。周瑞升主动跟顾舒窈打招呼:“顾小姐,您好!我是盛州警察厅的周瑞升,您这么晚过来有何贵干?”
说着,他又大声吩咐他手底下的警员,“一个个怎么这么没眼力劲,还不倒茶!太平猴魁,拿最好的出来!”
顾舒窈不和他兜圈子,让那几个警察直接将苏氏喊人打伤张建清和张建明的事从头到尾与他说了一遍,周瑞升听完,“呵”了一声,“还有这样的事!完全是目无法律,为所欲为!”
正好有警察将茶泡好端过来,周瑞升接过,亲自端给顾舒窈,只道:“听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希望您的表哥早日康复。”
顾舒窈很冷静,她知道这位姓周的厅长虽然对她态度不错,但先前苏氏犯了不少事,他肯定也是包庇了的。 顾舒窈接过周厅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有劳周厅长牵挂,不过康复只是一方面,按照法律惩罚作恶的人才是当务之急,这件事情我家里头都气愤!对了,周厅长,我好听说苏氏先前做过逼良为娼的事情!这原本是要判刑的吧?可我又听说她后来被人保释之后,那件事便不了了之,现在人既然抓回来了,也该理理当初的案子了!”
周瑞升听着顾舒窈这么说,额头上直冒汗,苏氏之前的妓院他也去过,当时被抓那会又有别的政府官员求情保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倒好,这位顾小姐翻起旧账来了。 盛军的那些高级军官的太太他也见过几位,但再怎么富贵也不过是女人,没太多见识,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而这位却精明、冷静得很。 “一定严办一定严办!”
周瑞升没办法,连连答应,在盛州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帅府的人,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顾舒窈看着天色不早,便准备先回医院探望张建清的伤势,再回洋楼与张夫人商量之后的事情。顾舒窈跟周瑞升告别,“不早了,我明后天再过来一趟,周厅长公事公办便好!”
周厅长十分客气,亲自送顾舒窈到警察厅门口,还不忘嘱咐:“顾小姐您慢走,代我问候殷司令和少帅。”
顾舒窈的车刚走,有一辆汽车便驶了过来,任子延就坐在车上,却没有下车。不一会儿,又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侍从官模样的人,直接去了周瑞升的办公室。又过了一会儿,周瑞升亲自迎了出来,在任子延的汽车旁说了会话。 这一幕正好落入了不远处墙角后的一个人眼中,那人是盛州城里一家报社的记者,他是跟着任子延到这里的。 他原是对隔壁书社孔教授的女儿感兴趣,却见她总是与盛州一位军官走得近,便没忍住偷偷跟踪了一回,想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想到从洋楼一路竟跟到了这警察厅的门口。而任子延一心只顾着跟顾舒窈,到没有意识到他身后还有人偷偷尾随。 等任子延一走,那位记者悄悄走了过来,他在警察厅里似乎有熟人,直接就走进去了。 另一边陈公馆里,陈师长刚一赶回来,吴静怡便朝他大发脾气,她只字不提苏氏首先打人的事,只说:“今天那个顾小姐带人来把我娘给抓走了!还拘到警局里去了,你快回来,可得给我讨个说法,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带着你两个儿子都不活了!”
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没有这个时间还去警察厅的道理,想着明日再去也不迟。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燕北一家有名的报纸的花边新闻板块却印了一条大新闻,写的是:师长夫人闹离婚,姨太娘亲报复打人,少帅未婚妻深夜入警局! 顾舒窈那天晚上就住在顾家洋楼,第二天醒来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吃了一惊。她虽然明白这件事情闹大了对她们只有好处,毕竟是陈师长理亏。顾舒窈其实并不顾忌上这一回报纸,也不怕殷鹤成和殷老太太们知道。她之前也想过用舆论去逼迫陈师长离婚,但一直没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陈夫人一直觉得离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虽然她顾舒窈不这样认为,可还是得顾及陈夫人的感受,闹大了怕她受不了,可事已至此……顾舒窈拿着报纸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陈夫人。 三百公里外的乾都,殷鹤成前一夜就在长河政府总统程敬祥的官邸中留宿,第二日程敬祥又在家里大摆宴席,和一众官员招待了他。 待宴席结束后,黄副官看准时机,给殷鹤成拿过来一份报纸。那报纸上的标题显眼的很,殷鹤成只看了一眼,眉头即刻皱紧了,冷声吩咐副官:“去拨潘主任的电话,把这些报纸都给我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