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阿秀来找顾舒窈,她有可能真的就中计了。阿秀一跟她提起割脉自杀一事,顾舒窈即刻便答应阿秀去陈公馆,虽然那边是她向往已久的自由,可另一边却是陈夫人的性命。 顾舒窈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似乎有人一直跟着她。她想起来何宗文也说感觉被人跟踪,如果那些尾随他的人来自帅府,那她逃走的计划不早泄露了么,她现在过去定是被人瓮中捉鳖。因此她连忙拉着阿秀躲入一个没人的地方吗,将大衣和围巾交给阿秀,并让她去找何宗平,而她自己则去了陈公馆。 她到陈公馆的时候,陈夫人的手腕上仍在往外淌血,却十分固执地不让医生给她缝针、包扎。她手上还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只要有医生进来便再往自己腕上割去。因此医生护士们都只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去。 暗红的鲜血淌得地上都是,被子上也红了好大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在陈夫人只割到静脉,流了许多血后意识还算清楚。不过顾舒窈发现陈夫人脸上鼻青脸肿,显然这都是切脉之前被人殴打的。到底是谁干的?顾舒窈怒火中烧! 陈夫人瞧见顾舒窈来了,她许是不想让外甥女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见她在看自己立刻缩进被子里,还将头蒙住。 顾舒窈看着陈夫人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她还记得刚刚穿越到这里时第一次见陈夫人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而如今却被虐待成了这个样子! 顾舒窈怕陈夫人反应过激,让医生护士先到外面去,自己轻手轻脚走到她床边,小心地坐下,隔着被子小心地拍她,就像在哄襁褓中的婴儿,“姨妈,我是舒窈,我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陈夫人一听见顾舒窈的声音便呜咽着哭了起来,“舒窈,你别管我,由我去死!她们都要我去死,说我只敢装模作样,不会真的自杀,我就死给她们看!”
说完又扑入顾舒窈怀中。 她们?虽然这陈公馆里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之前只有陈妙龄的时候,陈夫人好歹还有体面在,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肯定少不了那位姨太太以及她娘亲的缘故在。 顾舒窈没出声,听着陈夫人哭诉,却也小心注意着,趁她不备,一把便夺走了她手中的小刀,只是顾舒窈抢的时候太快,又是迎着刀刃,因此在她手心里划出一道口子。顾舒窈没去管,直接将小刀扔到地上。 陈夫人被夺了刀,情绪又有些激动,顾舒窈连忙搂住她,然后按住她伤口往上一点的手腕,尽量抑制住失血,然后又安慰陈夫人:“姨妈,你怎么这么傻,他们要你死,你还真的去呀,那不是如了她们的愿么?我们就偏要好好的活着。”
“还怎么活?我在这陈公馆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顾舒窈故作轻松地笑道:“哎呀,这世上除了这陈公馆,可去的地方多了去了!干嘛非得待在这里受气。我在法租界租了一套洋房,卧室多得是,你不如搬去跟我住。”
陈夫人抬头看了顾舒窈一眼,似是有些动心了,又有些胆怯,只道:“舒窈,你是认真的么?”
顾舒窈为了给陈夫人底气,果断地点头。但她心里清楚,只搬出去住两天并不是办法,那位姨太太在陈公馆里飞扬跋扈,陈师长还惯着她,陈夫人脸上的伤十有八九就是他打的,而他甚至知道陈夫人切脉自杀也不肯回来! 若是在现代社会遇上这种又出轨又家暴的男人,早就离婚了!顾舒窈想了片刻,试探着问陈夫人:“您还爱陈师长么?”
爱?或许曾经有过,又或许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和陈曜东是别人做的媒,那时张家已经败落,她父亲正好打听到陈曜东丧偶后还未续弦,便欢欢喜喜将她嫁过去了。刚成婚的那会,陈曜东待她还算体贴,可后来他们迟迟没有孩子,态度便渐渐冷了,整日在外头寻花问柳,夜不归宿。从那时起,她的心也就跟着冷了。现在倒好,娶了新的姨太太进门,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仅冷落她,还对她拳脚相加,连妻子的名分也随随便便给了别人! 陈夫人闭着眼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最终摇了摇头。 “是他打的你么?”
陈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 陈夫人的态度使得顾舒窈终于将刚才咽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姨妈,他这样对你,你若不爱他了,可以跟他离婚!”
陈夫人只有三十来岁,大好的年华不必浪费在这陈公馆里,白白去受他们的委屈。而陈师长不比殷鹤成,他没有谁用军衔要挟着他一定要谁在一起,眼下他又娶了新的娇妻,没有理由不答应。顾舒窈也想好了后招,陈夫人以后大可跟着她去法租界的洋楼住,日后西药生意起来了,她定不会亏待陈夫人。 离婚?陈夫人却犹豫了,因为她完全不敢去想。在陈夫人的认知中,这个世界只有男人休妻的份,哪有女人去找爷们离婚?再者,若真的离婚了,她的名声怎么办? 顾舒窈也没勉强她,由她选择,只在一旁提醒了一句,“姨妈,您连死都不怕,还怕别的做什么?”
的确,她连死都不怕,与其被他们逼死在陈公馆里惹人笑话,还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新的活路! 陈夫人一时没有说话,却也渐渐冷静下来,想必是说通了,在思考自己的今后了。顾舒窈见状连忙将医生护士叫进来,坐在床上拥着陈夫人缝针,陈夫人这回倒也配合,不再挣扎。 好在打了麻药,可顾舒窈看着那手术用的针在皮肉里穿来穿去,还是替陈夫人觉得疼,却浑然不觉自己手心早已留了许多血,而且都已经结了痂。 陈夫人留了许多血脸色苍白,顾舒窈又让佣人替她熬了红糖水,一勺一勺喂她喝了,陈夫人十分虚弱,喝了红糖水后便睡下了。 陈夫人刚刚睡过去,那位姨太太的娘亲苏氏刚好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她不知道顾舒窈来了,看着医生从陈夫人卧室出来,在走廊上骂骂咧咧,“不是要寻死么?还不赶紧去死,还喊医生来治什么治,活着膈应别人么!”
顾舒窈让佣人伺候着陈夫人,自己直接拉开卧室们走了出去,将门小心阖上后,直接怼苏氏呵斥了一声,“闭嘴!”
苏氏才注意到顾舒窈来了,苏氏忌惮她是殷鹤成未婚妻的身份,吓了一跳,即刻便收敛了,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来,“没想到少奶奶来了,招待不周!”
说着,又吩咐佣人去端茶倒水。 顾舒窈制止她,“这陈公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了?”
苏氏脸上一僵,知道这顾小姐是来找她麻烦的,她也活了五十来年了,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她对这顾小姐客气不过是给了几分帅府的面子,她以前和别人合伙开过窑子,收拾起这么大的姑娘来可有她一套。 苏氏也不说话,斜着眼睛睨顾舒窈,哪知顾舒窈并不畏惧她,直截了当问她:“我姨妈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顾舒窈这一声把方才想上来相劝的佣人们全吓退了,看上去这两位都不好惹,何必上去惹一身骚呢? 苏氏没想到顾舒窈会这样问,也被她吓住了,不太敢做声。陈夫人脸上的伤大多是她和她女儿挑拨陈师长打的,她自己其实也动了手,她女儿刚来帅府不久和陈夫人生了口角,她仗着自己女儿有身孕,上去直接给陈夫人扇了一巴掌,正好给了陈夫人一个下马威。按理说,她这样一个姨太太的娘亲不应该这样动手的,但是她就是拿准了陈夫人性子软弱,陈师长又不帮她这两点,打了就打了,还能怎么着?她女儿肚子里可是怀着陈家的儿子呢! 顾舒窈见她心虚,更进一步问她:“那你打过没有?”
她们两针锋相对,并没有听见已有人从楼梯上来。 苏氏在陈公馆嚣张惯了,却被顾舒窈压了一头,惹急了吼道:“打了又怎么样?她敢骂我女儿,我就敢打她。”
苏氏话还没说完,顾舒窈一个耳光扇过去,用苏氏自己的话去回她:“既然这样,你敢打我姨妈,我也敢打你!”
这一巴掌刚扇下去,苏氏惨叫了一声,而顾舒窈身后又有人尖叫了一声,然后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语气做作,“娘,您没事吧!顾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氏没料到顾舒窈敢打她,捂着脸惊讶不已。大姨太太吴静怡从帅府回来了,见自己娘亲被打,咄咄逼人跑到顾舒窈跟前来想讨说法,没想到顾舒窈只是看了她一眼,“原因我已经说了,你怀了孕,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吴静怡站近了才发现顾舒窈眼中的怒火,被她盯着看,吴静怡觉得后背发麻,连忙走回去往陈师长身后躲。 顾舒窈也转过身,才发现陈师长和殷鹤成竟都在。殷鹤成只远远站在楼梯口,神色看不分明。他在朝着这边看,却没有过来,身后跟了几位侍从官。顾舒窈虽然看见了他,却也没去管他。 他其实帅府那边还有一大堆人一大堆事等着他去招待、安排,可他一听到阿秀说明前因后果后,便直接带着陈师长一起过来了。他素来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他过来就是想见到她,想质问她。他是个敏锐的人,怎么看不出何宗平与穿着紫红色大衣的女人之间的端倪,然而当他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之前的恼怒不知怎的都抛之脑后了,反而突然生出一种想去抱她的冲动,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失而复得与虚惊一场让他生了错觉。 陈师长皱着眉头将吴静怡护在身后,但也忌惮殷鹤成,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殷鹤成,发现他面色冷淡,只得收起怒气,平静道:“不只顾小姐来府上这般是要做什么?”
陈师长有军人的身躯与威严,他脾气本来就差,虽然因为殷鹤成的关系强忍着,脸上却也显现出一两丝怒意来,吴静怡本来以为陈曜东能镇住顾舒窈,却不料她走上前来,丝毫不畏惧,语带讥讽:“陈师长真是威风!”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殷鹤成抬起头去看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怒气满满、锋芒逼人的样子,只听得她又说:“陈师长是威风八面的的军官,自然是人人畏惧的,如今天下不太平,正好需要陈师长这样的军人去上阵杀敌!希望在战场上,您的子弹您的拳头对准敌人时,能像在家欺负您妻子一样英勇!”
顾舒窈明褒暗贬说陈师长只会在家打女人,在外却窝囊,陈师长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只敢忍着,殷鹤成原本不喜欢女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可他在一旁听着她这番话有些意外,往前走了几步。 陈师长仗着自己资历老,在盛军里作威作福,在外则是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殷鹤成整顿军纪的时候就想过拿他开刀,后来殷司令碍于面子阻扰他才作罢。 虽然顾舒窈这些话听起来的确有些混账,如果她敢这样对他说,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动怒,可这话落在别人身上,他竟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 陈师长积攒了一身的脾气,不知往哪撒。他想肯定是张素珍要顾舒窈这么做的,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直接走上前去将卧室门打开,大步走进去找陈夫人算账!顾舒窈冲过去想拦没拦着,殷鹤成见状也往那边走。 没想到陈夫人刚好醒了,一向柔弱的她看着陈曜东气势汹汹地闯进卧室,坐起来直接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陈曜东,我要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