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走到客厅去接电话,他原以为是顾勤山已经带着人到盛州来了,不料顾勤山却说罗氏这几日身子不爽,因此还没有动身,可能还要过两日。又说这回罗氏病得重,花了不少钱买补品养身子,从盛北搬到盛州来又要花一大笔钱,现如今药铺缺损,怕是拿不出钱来了,让顾舒窈先寄点钱回去。 罗氏其实压根就没病,这还是她给顾勤山出的主意,她对顾勤山说:“舒窈这么急匆匆地喊你去盛州做生意,还把房子都租好了,肯定是西药生意赚钱,她是个女人,又没有其他人帮着打招呼,自然得依仗你这个哥哥。去盛州开药房自然是好事,但咱们也不能显得太主动,好好熬一熬她,说不定还能把家里的地契、店契都拿回来。你原本是一家之主,现在反倒寄人篱下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顾舒窈其实也察觉到了顾勤山的心思,她起先也有些恼火这兄嫂做事的拖泥带水不痛快,不过想一想也不要紧,相比于殷鹤成,她更有办法对付她这哥哥嫂嫂。她跟顾勤山稍稍表露了些她想成婚之前同他们一起住的意思,顾勤山爽快答应了,还道:“还没成婚老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事。”
只要人来盛州,剩下的就好办多了,于是顾舒窈痛快寄了两百块钱回去。 想着马上就能从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逃出去,顾舒窈心里很高兴,只要人能出去,路也就宽了,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法子。 她在客厅里打电话,正好四姨太和五姨太刚从老太太那里过来,见她打了那通电话,便过问了几句。 西药生意是条赚钱的好路,五姨太一直不太看得起顾舒窈那个哥哥,没想到这回竟知道来盛州做西药生意。靠着殷家,西药生意就是条只赚不赔的买卖,顾家怕是又要发迹了。 她正好也有个亲戚在做西药生意,还算是风生水起,五姨太太以前家境不好,总怕被人瞧不起,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说上一番,于是瞧了眼四姨太,又瞧了眼顾舒窈道:“做西药生意好哟,可赚钱了!我有个表哥也在做这个,现在可阔了,我表哥那几个姨太太买的皮鞋、珠宝多的呀,家里都放不下了。对了,到时候你让雁亭去帮你哥吩咐一声,这盛州城生意好做得很!”
五姨太这个表哥原先也只是个街头混混,直到她到帅府当了姨太太,才带着鸡犬升天。 顾舒窈跟五姨太道了声谢,心里却不这么想,开药房的事还是少让殷鹤成干涉的好,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而且虽然他出面人家的确是要卖他面子,但是将来婚一退上门找麻烦的想必就更多了。 两位姨太太又拉着顾舒窈东拉西扯了一番,顾舒窈才知道还过半个月后,也就是腊月初一,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两位姨太太的寿礼早就备好了,四姨太只说要做个大寿桃,五姨太则准备送两串伽南珠。五姨太知道顾舒窈那尊翡翠玉白菜的事,好奇她备的什么礼,道:“孙媳妇不比我们姨太太,想必是份厚礼。”
之前在官邸,殷老夫人的寿辰顾舒窈不曾听殷鹤成提起,今日才是头一回听说,没有半分准备,看着五姨太瞧着自己,顾舒窈刚准备随口一说带过去,却突然被什么扑了个满怀。 顾舒窈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殷鹤闻。他牢牢箍着顾舒窈的腰,撒起了娇:“舒窈姐姐,我早听说你回来了,不过我娘说你病了,要我别去烦你,你回帅府真是太好了!”
顾舒窈知道,她回帅府最高兴的莫过于殷鹤闻了,有人能给他弹钢琴、抄作业,换谁谁不高兴? 说着,殷鹤闻又拉着顾舒窈往楼上走,“姐姐,陪我弹钢琴去。”
顾舒窈不是很喜欢和五姨太聊天,还不如借机离开去给殷鹤闻弹琴,便跟两位姨太太道:“四姨娘、五姨娘,那我先陪鹤闻上去了。”
五姨太正好要出门逛百货商场,也站起来要走。倒是四姨太朝着殷鹤闻“嗳”了一声,殷鹤闻记起了什么,立即道:“四姨娘,你说要给我做的花生酥别忘了!我跟舒窈姐姐先上去了,做好了记得喊我吃!”
“呵!自己说想吃我做的东西,我做好了还得去请你吃!爷你可真难伺候!”
四姨娘素来喜欢开殷鹤闻的玩笑,装作生气埋怨了他一顿,却也挥了挥手让他们上去。 顾舒窈给殷鹤闻弹了一个钟头钢琴,又给他抄了好几页单词。想着不过也就这几日了,顾舒窈心情好,倒随殷鹤闻差遣。快十二点钟的时候,有佣人上来敲门,说四姨太太的糕点做好了,请顾舒窈和殷鹤闻下去尝。 殷鹤闻立即从凳子上跳下来,蹿地一下便往放外跑。顾舒窈跟在他后面,也奇怪这殷家少爷什么好东西没尝过,至于这个模样? 因为不过是些糕点,就在客厅里吃的。顾舒窈到客厅的时候,殷鹤闻已经钻进厨房去找四姨太了。过一会儿,四姨太带着殷鹤闻出来,佣人跟在后面,手上还端了一碟花生酥。 四姨太朝顾舒窈走过来,端过装着榛子酥的盘子,给顾舒窈:“舒窈,你尝尝,这是我亲自做的,鹤闻最喜欢吃我做的这个!”
顾舒窈虽然还是没胃口,但盛情难却,还是吃了两块,因为加了面粉和鸡蛋,花生酥做得酥软爽口,并不甜腻。顾舒窈想起来,四姨太娘家是开酒楼的,不仅自己爱吃,对吃的东西也特别有研究,做了帅府的姨太太还偶尔露一手。 四姨太自己也吃了块,对他们道:“你们慢慢吃,栗子糕还在蒸,我先去差人给老太太送些花生酥去。”
说完,又到厨房里去了。 殷鹤闻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吃这个,吃得满嘴的屑,正好五姨太买东西回来了,佣人手上又提了好多袋她新买的洋货。五姨太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瞧着殷鹤闻这吃相,笑话道:“哟,这是在吃什么呢?吃这么香,专背着你五姨娘。”
殷鹤闻做了个鬼脸。顾舒窈摇摇头,虽然知道五姨太不一定是真心要吃,也将装着花生酥的碟子往她那推了一推。 不过五姨太正好逛街逛饿了,吃了一块,佣人给她拿毛巾擦完手后,他便转过身从身后拿过一个小纸袋,回头道:“舒窈,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顾舒窈抬头望去,只见五姨太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然后又从纸盒里取出一只玻璃瓶。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包装也引起了殷鹤闻的兴趣,他一块花生酥吃一半,竟也痴痴地看着五姨太拆包装去了。 那是一只精巧的深蓝色玻璃瓶,上头的玻璃塞磨成金刚石一样的棱角,瓶身上则用法语写着“醉巴黎”,顾舒窈看着像香水。 果不其然,五姨太将那水晶一样的玻璃塞稍稍打开,凑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塞上盖子递给顾舒窈,“这是张经理刚从法国进口的香水,法国时下最流行的香味。你闻闻香不香,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顾舒窈刚准备接,哪知殷鹤闻突然跳起来,一把抢了过来,站在沙发上一把拔掉盖子拿到鼻子底下,“嘿嘿,五姨娘,我也闻闻。”
五姨太急了,站起来边走边指着殷鹤闻道:“猴崽子,你给我下来。”
顾舒窈也连忙起身去拿殷鹤闻手里的香水,哪知他见这么多人找他拿,一紧张,脚从沙发上踩空直接摔下来,好在顾舒窈伸手扶住了他,可他手里的香水正好泼了顾舒窈一身,那香水味重得让人呛鼻。 五姨太忙赶过来,她最心疼的还是她的香水,好在还没完全倒完,还给她剩了一小半,这阵子也能凑合着用吧,还好下个月张经理又要去进新货了。五姨太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跟孩子计较免得显得她气量小,她的花销又要从六姨太手上经手。翻了个白眼后,她还是强忍下去了,回到沙发上后将她那瓶只剩一半的香水包起来。 殷鹤闻差点扭了脚,顾舒窈刚把他扶回沙发,殷鹤成便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殷鹤闻,问:“鹤闻,怎么了?”
殷鹤闻最害怕他大哥,开始还想着装作摔疼了推卸责任,见殷鹤闻问他,立即老实了。殷鹤闻连忙挑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花生酥,朝着殷鹤成眨巴眨巴眼,“没事没事,大哥你尝尝这个,四姨娘亲自做的,可好吃了。”
殷鹤成在顾舒窈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只顺着殷鹤闻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反而皱了下眉头,又笑道:“我就不吃了。”
五姨太瞧见他们都说到花生酥上去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为香水伤心,怕被人瞧见了说小家子气,于是挂上笑脸来。 五姨太本就是个矫揉造作的人,刻意起来才要命。殷鹤成来了,她也没什么可聊的,平日里最常做的就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凑着殷鹤成与顾舒窈玩。她瞧见殷鹤成还带着皮手套,便对顾舒窈使了个眼色,笑道:“雁亭刚回来,还带着手套呢,你别光愣着呀,喂他一块嘛,让他也尝尝你四姨娘的手艺。”
顾舒窈楞了一下,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到她身上来了,她这稍迟疑的神情倒是惹得五姨太笑了起来。顾舒窈回过头去看殷鹤成,他依旧坐着,稍稍敛了目,也在望着她,眼底有些微的笑意。 顾舒窈明白,他如果不想要,会直接拒绝,现在这个意思怕是真的在等着她举动了。也是,他的确喜欢和她在人前装模作样。 顾舒窈不太情愿,犹豫了片刻,但一想着反正过两天就要跟着顾勤山搬出去,不如先与他示好,免得他到时不高兴阻扰,这正好是机会。 他就坐在她的右手边,只见她落落大方地拿起一块花生酥,转过身去,拿着酥块往他嘴边送,含笑问他:“你吃吗?”
她稍一靠近,他便闻见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他其实一进门便闻到了,却不想竟来自于她。那是一种怎样的香味呢?会让人联想起洋场上风情万种的女人,以及她们千姿百媚的笑容。 他蹙着眉看着她,却也配合地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四姨太正好从厨房过来,跟在她身后的佣人手上端了一盘栗子糕,她见殷鹤成在吃花生酥微微一愣,她那盘栗子糕是特意给殷鹤成做的,因为她记得殷鹤成和殷司令一样,都不喜欢吃花生做的任何食物。 顾舒窈用完午餐,便回房里洗澡,她这身香味将她自己都熏晕了,可殷鹤闻倒的那一下实在是多,她洗了三四遍,身上仍有淡淡的香水味。 她换了睡衣去床上睡午觉,快睡着的时候,却听见卧室门咔嚓响了一声,她记得殷鹤成是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的,可她微微睁眼一看,的确是他进来了。 外头正是个晦暗的冬日,房间里挂了两重落地窗帘,卧室里暗暗的,只有隐约的光线透了进来。 她闭着眼装睡,却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是他将大衣挂在衣架上的声响。 她感觉到他在她身侧躺下,才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手攀上她的腰,他整个人突然凑过来,下巴抵在她脖子上,低声道了句,“你身上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