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荣兄弟俩到老族长家的时候,族长正坐在院子里翻看分发青砖的名单册。
天光略有些昏暗,老爷子捻着胡须眯着眼细细查看,时不时掐着手指比对,很是投入的模样。
“老爷子,您忙着呢?”
叶族长抬头,正看见叶向荣他们进来,忙笑着起身:
“向荣你们来啦,吃了没,快进屋。”
边说还边朝里头喊:
“老大媳妇,你向荣兄弟他们来家了,快倒两碗水出来,放些糖。”
叶向荣兄弟俩自是赶紧拦着,
“嫂子,给两碗水就好了,糖留给孩子们吃,莫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老族长听他们说着自家人,心里头很是熨帖,扯着兄弟俩的臂膀便让他们快坐下,忙前忙后的张罗着给二人手里各塞了一块红薯,让他俩推都推不得,只能连连道谢。
一番寒暄,叶向荣道明了来意:
“老爷子,我们今天来,实在是有一桩大事要同你商量,我和我哥想出了一门赚钱的营生。”
老族长本就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说话,这一听到是关于赚钱的营生,老爷子更是眼冒精光,十二分的感兴趣。
“你快说说,是个什么营生?”
也不是老爷子爱财,实在是全族人的生计压在这,让人不得不愁。
春耕才刚开始,虽说朝廷免了税,但到底大伙儿对今年的产出也没个甚么底。
族里公中的银钱一部分买了口粮,还有一部分买了砖,虽还剩下些,却也不能再随意动用,需得用在刀刃上才行。
所以老族长听闻叶向荣提起了赚钱的营生,心里火热的很,更是毫不怀疑叶向荣会哄他。
一起经了这么多事儿,在老爷子心里,叶向荣可比他自己儿孙都靠谱,是族里最有能耐的后生。
“老爷子您先别急,且看看我跟大哥带来的物件儿再说。”
说着,叶向荣将筐里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瓷器取了出来。
都说灯下看美人,美色增三分。
这通体莹润的瓷器在烛火的映衬下,美的让人心神摇曳,老族长都看傻了。
叶向荣兄弟俩白日里便晓得这瓷器美,如今在烛光下竟然另有一番神韵,也是看的一愣,心中更多的却是骄傲。
这可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美,多么神奇呢!
老族长失语片刻,半晌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向荣,这,这是哪来的?”
可怜族长老爷子,竟以为这瓷瓶等物是叶向荣他们从别处得来的宝物了,想都不敢想是由他们亲手制作而出。
叶向荣还没回话,他大哥已是迫不及待的开口:
“老爷子,这不是从外头得来的,这是我和我二弟这几天烧出来的,费了老大功夫呢,就这瓶身,我捏了不下十来个,才最终得了您手中这个最令人满意的,不过我总觉得还差点意思,下回做还有改进的地方……”
叶向福说着说着就开始扯起了自己的技术心得,瞧着是很想同族长分享自己的经验。
可老族长这会儿听的云山雾绕的,还没从他们能烧瓷器的震惊中回神,哪还能跟得上讨论技术这种高端话题。
“啥,你们烧出来的瓷器?这可不兴说笑啊,你们真能烧出来?”
老爷子兀自盯着兄弟俩的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询问。
“老爷子,是真的,没骗您。我们兄弟俩这几日没去地里干活,就是在家捣鼓这些呢,您要是不信,赶明儿让守信哥背您去我家小院瞧瞧,小窑还在那呢。”
听了叶向荣这番话,老爷子总算是相信了,只是这事儿实在让他吃惊。
这可是烧瓷的手艺啊,是能进入富贵人家的金贵玩意儿,又不是那木工活儿瓦工活儿的。
若是真能筹谋得当,全族人说不定都能将这烧瓷的活儿当作家族兴盛的行当,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
老爷子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晓得该说些甚么好。
这会儿他已然晓得叶向荣他们今晚来的意思了,是来同他商量全族的未来啊!
没想到,他老头子竟有这样的机缘,能见证全族人在他这代有了改命的契机。
若不是当着叶向荣这些小辈的面儿,老族长此刻心情激动的只想去祠堂抱着祖宗的牌位好好哭一场。
叶向荣眼瞧着老族长越发激动,也怕老人想太多再抽过去,赶紧岔开话题,
“老爷子,老爷子,您先别激动,咱们这不还没商量完呢么,您可当心着点身体,大伙儿以后还指望着您当定海神针呢。”
老族长一听这话,有理啊,自己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还得替向荣他们打理事务呢。
老爷子只觉得浑身爽利了许多,近日来的病痛仿若消失的无影无踪,恨不能拉着叶向荣他们彻夜长谈。
到底体谅叶向荣他们熬了几宿,眼下是隐隐的青黑色,老族长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等第二日召集族人祠堂开会。
叶向荣出了门,看着满天的星辰,一种别样的情绪在胸中流淌,他揽着大哥的肩膀,真诚地感叹:
“大哥,咱们不会一直穷下去的,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一座比肩京城的繁华之所,你信不信?”
叶大哥从未去过京城,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繁华,但是他相信自己的二弟,便同样真诚地应和,“对,咱们早晚繁华,到时候就像大侄女说的一样,顿顿吃大米干饭和肉。”
叶向荣满腔的热血听到了大哥这话,瞬间噎了一下,好吧,革命尚未成功,老叶仍需努力,咱们先定一个小目标,顿顿能吃上干饭。
且说这头老族长等叶向荣他们走后,激动的是猛灌凉水。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叶向荣留下的瓷瓶反复摩挲,这手感可真滑润啊,咋瞅咋好看,这是咋做出来的哟,真是了不得,他活这么大,也就小时候在县里员外爷家见过,且他记得好似还没有手中这个瓷瓶精美,瞧着更粗旷些。
叶守信一回来就被老爷子喊进房中,本还以为爹有啥吩咐,结果老爷子二话不说给递了一个瓷笔洗过来。
那笔洗上绘着鱼戏莲叶的纹样,活灵活现,很是生动有趣,叶守信一瞧便喜欢上了,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他虽不是正经读书人,平常却也要用笔墨的,所以对笔洗等物不算陌生,可跟眼前这精美的物事一比,自己那粗陶的笔洗真是简陋无比。
当听自家老爷子说了这是叶向荣兄弟俩制作出来的后,今夜的柳叶村,又多了一个失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