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桓抹去脸上的血。
他很清楚极夜这句话的意思。
七星剑阵虽强，但它的要求同样极高，除非像域外七邪那样境界相仿，相互间也颇为熟识的人共同施展，否则很难发挥阵法的威力。
辛词作为第七人补全了剑阵，却也是剑阵中最薄弱的一环。
极夜一剑破阵，却没有趁势杀死重伤的方正桓几人，而是背负双手，转身望向花萼楼。
无数道剑气在他身后飘荡，阻挡着想要冲过来的关千云与元遥，金铁相击的噼啪声响个不停，就像小孩子间的游戏。
极夜确实有资格把这当做游戏。
不管关千云等人用出何等恐怖的招式，都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一阵血腥味的风从城外吹来。
极夜想了想，衣袖轻拂，脚步随风而起。
他向花萼楼走了过去。
不良人的记载中，极夜曾数次在长安附近显露踪迹，但很少有人知道，夜幕成立以后，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走进长安城。
就和当初引路人停留在天府城外，如何都不愿意走进内城。
极夜不进城的原因在于护城阵。
直到如今的他超脱领域，有了对抗护城阵的底气，才肯来长安城寻找他需要的东西。
欧阳九铸造的剑只是其一。
极夜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掌控这座传言里足以“诛仙”的护城大阵。
那样一来，他就能借护城阵杀死谢周与法显，不用再到处藏匿，天底下也再没有谁能够拦他。
李彻从余光看到了极夜的到来，但他应对着大阵的排斥，根本无暇分心。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自然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一双宽厚手掌。
一柄厚重长刀。
极夜摇头叹口气，随手甩了甩袖子，带起一缕清风。
清风向前吹动着，拂过手掌时贯穿了常孚的手腕，折断长刀后刺透了王恪靖的右肩。
鲜血染红皇城一角。
所有试图阻挡极夜的人都倒下了。
不知为何，在经过短暂的迟疑后，极夜这次并没有杀人，而是格外“仁慈”地留了他们一命，甚至没有伤及他们的修行根本。
但极夜依然没能接近李彻。
一杆黝黑的长枪冲破剑气帘幕，裹挟风雨而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关千云到了。
只有他自己一人。
当元遥准备跟过来的时候，关千云只是看了看几位重伤的青山同道，轻飘飘地让元遥照顾好他们，这场战斗他一人足以。
元遥以沉默回应。
沉默有很多种意思，恐惧时的不敢言语，思索时的心思沉淀，无力时的自责，哀悼时的悲伤……
他的沉默又代表着什么？
————
星月隐退，宫城夜色愈浓。
关千云侧身，枪尖指着极夜的眉心，心神高度集中下，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死死地盯紧面前看起来十分清瘦的夜幕首领。
极夜忽然笑了一声。
笑容充满了玩味。
极夜反而不着急了，似乎在拭目以待，想要看看这位总领不良人二十多年，曾经数次将夜幕逼上绝路的无双首帅，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关千云递出了手里的长枪。
相比刚才的招式，这一枪没有任何出奇，只是简单的平递而出，冥冥中却有漫天枪影出现在长枪周围，随他一起攻向极夜。
噗的一声轻响。
像是一滴雨砸在水潭里的声音。
飘荡在极夜周围的剑气骤然下坠，融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极夜伸出了一根手指。
枪尖与手指相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关千云身体猛地一顿，片刻后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断了太极宫的一根柱子。站起身时右臂仍在止不住颤抖，顺着枪身传递过来的剑意冲进他的体内，几乎令他粉身碎骨。
极夜没有动。
指尖微红，一滴鲜血落下。
“还算不错。”
极夜轻声点评了一句。
极夜看出了关千云此时的状态，他自己也经历过这种状态。
道门把这种状态描述为“气随心转，万物同身”，类似于话本小说常出现的“人剑合一”“人枪合一”。
这意味着关千云即将破境。
只差临门一脚，关千云便能凝聚出属于自己的领域。
当世唯一以枪为基的领域。
可惜领域不领域的，能有什么差别？
极夜摇了摇头，本以为关千云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原来只是领域加身的玄妙状态，真是无趣至极。
他准备结束这场战斗了。
右手横斩。
凭空一剑斩破夜色，直指关千云，剑意凛如天地，给人的感觉不比先前破去七星剑阵的弱，完全可以说是极夜尽全力的一击。
极夜也确实尽了全力。
心有失望，不代表看不起关千云。
虽然极夜已是半步剑仙，但他终究不同于谢周法显那种真正渡过仙劫的半步仙人，想要杀死一个领域境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与关千云缠斗，更不愿意让关千云顺势踏入领域的境界。
到此为止了。
极夜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甩出一剑后看都不看关千云，右手指向李彻，又有一剑冲了过去。
这一剑依然没能来到李彻面前。
皇城赫然出现一道虚影！
虚影顶天立地，地面都被它染黑，不知从何等深处出现；天空同样蒙上一层阴影，不知达到了何等肉眼难以看到的高度。
这虚影实在太高太大，人们看不出它是从哪里出现，乃至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下一刻他们便明白过来。
虚影是枪影。
关千云站在枪影中间，浑身都是血，剩下一只手臂。
领域未成，在半步剑仙的极夜面前，关千云拿不出任何反制的手段，左肩连带几乎半边胸膛都被全力斩出的一剑断去。
但此时此刻，看着这重伤垂死却依旧顶天立地的首帅，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什么。
“天纲。”
关千云枪指长安东部。
不良人总驻点的大阵瞬间启动！
“地常。”
关千云扭头看了定山河一眼。
万千异象中，立于永崇坊的铁枪幻象发出急促的嗡鸣声，紧接着光彩大放，这是皇城大阵中，属于不良人建造的部分阵势。
天纲地常是阵法的名字。
也是手中长枪的名字。
这名字被赋予的意义从来都只有一个。
“替天行道！”
关千云大喝一声，仅剩的右手握紧长枪，身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极夜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