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久别重逢，也没有相见恨晚，何事看向双腿残疾坐在轮椅里的郭大绍，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作为传承衣钵的弟子，甚至比亲生儿子都更加重要。
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问，更没有流露出怜惜的表情，只是平静说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郭大绍不能起身，拜师礼照常进行。
见证完这一切，何问与红叶没有继续留在相府，直接告辞离开，跟随郭大绍的贴身侍卫也识趣告退，房间里剩下师生两人。
何事看着他问道：“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
郭大绍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进长安，原本打算来到后，先逛逛闻名天下的景点，接着到七香坊与醉仙楼转一圈，最后摸摸京都赌坊的深浅……
他确实做了很多准备。
但现在没有那些熟悉的人跟随，他也就不想去了。
“都听先生安排。”
郭大绍安静片刻后说道。
何事暗叹一声，说道：“也好，你就先跟着我，熟悉一下朝堂里的政务，过段时间送你入尚书省，从侍郎做起。”
郭大绍挑了挑眉。
恰好何瞻端着一盘茶水走了进来，听到这话手一抖，险些将盘子摔到父亲脸上，惊讶喊道：“爹，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身为皇帝近侍，他的官职是正七品。
而侍郎是尚书的属官，为正三品官员，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丞相和六部尚书。可以说，没有十几年在朝堂里摸爬滚打，几乎不可能走到这个位置。
何事几乎把政事天赋点满，外加有何家协助，做到侍郎也用了十年时间。
“滚。”何事斜他一眼。
“明白。”何瞻把茶水放到桌上，果断扭头就走，出门前又狐疑地看了看郭大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竟然一手建立起襄樊城，也震惊于父亲的决定。
何故这么着急？
郭大绍迟疑道：“是不是太高了。”
何事平静道：“要看你自己。”
“侍郎吗……”
郭大绍想了想，认真说道：“学生自认有这个能力。”
何事微笑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先引你面见陛下，过了陛下这一关后，其他人的嫉妒眼红你自己解决，我不会帮你半点。”
郭大绍说道：“学生明白。”
“另外。”何事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在一年内，接任户部尚书。”
郭大绍微怔，不敢贸然答应。
不同于侍郎可以有多个，户部尚书可就那么一个人，而前任尚书上任距今，只有短短七年时间，无病无错还有政绩的，哪能说接任就接任？
何事明白他的顾虑，微笑说道：“吴尚书的吴，是清河的吴，我与他有过约定，如果你能折服于他，那么他便会为你让位。”
郭大绍应道：“好。”
除了好，他也想不出其他话了。
上手产便是处理政务，紧接着又是侍郎、尚书，如果不出意外，一路走下去，他必然会接过何事的位置。
整个天底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的仕途顺利。
这便是拜先生的好处？
何事话锋一转，忽然问道：“知道为何要让你去户部？”
“大概能猜到。”郭大绍正色说道：“现如今的气候过于反常，西北关外，从去年年中干旱至今，草原大片枯死，他们需要寻找新的落脚点；荒域恰好相反，遇上了几百年不见的好时节，而且近十几年里，他们的人口翻了三倍，荒域养不起这么多人。”
道理很简单，人总要吃饭的。
为了生存，荒域十三国必会内战，西北游牧民族的部落间也少不得冲突，直到他们在自己的地盘抵达一个临界点后，会自然地把目光放到外界。
合适的外界只有一个。
富庶十倍乃至百倍的中夏。
“最多五年，必有战事。”
郭大绍下了一个结论，沉声道：“就算他们不敢，但现实会逼到他们不得不来。”
何事说道：“然后？”
郭大绍继续说道：“先生让我去户部，是想让我坐于后方，保证钱粮供应。”
“不错。”
何事赞许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从一城到十三州，而我要你把十三州当作一城。”
一城到十三州是仕途。
十三州当作一城是能力。
任重。
道更远。
郭大绍安静了很长时间，缓慢又轻声地说道：“我会的。”
何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如此。”
郭大绍刚才说的都没错。
但何事看的比他更远更深，战事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很残酷。
他也有些话没对郭大绍说。
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话。
因为那是青山告诉他的。
——各地的反常气候，都是人为改变。
何事能猜到是谁，也能猜到对方做出这一切就是为了引起战争，为了杀人救世，为了所谓的众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