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绳拉紧，一行人停到杨树林边上。
郭大绍打着哈欠走出马车，一屁股坐到树下，掀起裤摆脱下鞋子，抠了抠脚趾，又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嫌弃地抹在衣服上。
两个家仆站在旁边，卖力挥舞着蒲扇。
还有几个厨娘打起围裙，搭建灶炉，捡了些木枝生火做饭，所用自然是从襄樊城里带出来的最好食材。
干粮带是带了的。
但大少爷出行，哪里会吃干粮？
当然怎么享受怎么来。
那几个同行的不良人也没有怨言，一方面郭大绍是他们的副帅，他们早知道郭大绍的本事，心里佩服至极；另一方面，郭大绍的小厨房，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炊烟袅袅升起。
没一会儿，那队缀在身后的果农也选择在附近停下脚步，取出硬邦邦的干饼，就着水壶开始用餐。
看着果农们的身影，郭大绍想了想，趁着尚为开饭，站起舒展了几下身子，展开折扇挥舞着，对身边的家仆微笑说道：“走，去瞧瞧他们的果子。”
几人走向果农。
七八个扁担摆成一片，里面红果累累，十分可爱。
“呦，刚摘下的杨梅！”
郭大绍笑了一声，随手扔给面前的果农一块银饼，挑了个胖乎乎的杨梅果，也不嫌脏，抓起仆从的衣服擦了两把，便往嘴里塞去。
“肉汁鲜美，味道确实不错。”
郭大绍赞叹了两句。
那果农把草帽挂在身后，憨笑着应道：“公子，咱们这是太岳山脚下的果园，其他地方可摘不着呢！”
郭大绍嗯了声，随口问道：“卖去哪？”
那果农笑呵呵道：“大部分都被商行拉走了，剩下的这些，咱们拉到南堰城卖！反正园子里头有人看管，几个作农的，又有力气，闲着也是闲着。”
“南堰？”
郭大绍微微挑眉：“那可不近了。”
果农说道：“可不是吗？一趟两百里路，咱们得走上三天的！”
郭大绍问道：“附近卖不成？”
果农摆摆手，叹道：“卖不成的，这边园子多，抢生意的也多。去了南堰那边，两天准保卖个干净！”
郭大绍点了点头，又扔给他一块银饼。
“哥儿几个，来搬上两担子！”
郭大绍没理会身边的家仆，而是扭头对那几个闲聊的不良人喊道。
那几个不良人愣了下，出于对郭大绍的尊重，倒也没有反驳，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郭大绍却是领着家仆往回走去。
双方交错时，郭大绍忽然拍了拍壮汉的肩头，笑着交待道：“老三啊，你力气大，记得一会儿动作麻溜些，别他娘的害了老子。”
动作麻溜些。
别他娘的害了老子。
听到这两句熟悉的话，几个不良人各自都有些诧异。
郭大绍是出了名的胆小。
平常，郭大绍喜欢自称“本公子”。
作为不良人副帅，在率队出任务时，一旦郭大绍感到害怕，就会缩到下属身后，交待下属们动作麻溜些，别他娘的害了老子。
说这些话时，他的表情也总是笑嘻嘻，以掩饰心里的恐惧。
就像现在这样。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郭大绍拍拍壮汉的刀柄，面色如常地走回车马前，拍拍手掌吸引注意，笑道：“饭先别做了，公子我现在不饿，都聚过来，本公子给你们说书！”
显然，他平时没少这么来。
厨娘和家仆们笑呵呵地停下手里的活计，擦干净手聚到他的身边。
————
另一边。
果农收好银饼，取下担棍，把四箩筐的杨梅果放好。
那几个不良人正好走到近前。
“师傅啊，那这果子，我们就抬走了。”
状汉不良人站到果农旁边。
果农憨厚道：“抬走吧，抬走……”
话还没说完，便化成一声痛嘶。
有把横刀扭动着从他的后背穿出。
刀刃染血。
其他不良人同时动手。
刷刷刷！
刀剑出鞘，没来得及反应的十三个果农，眨眼间死去六个。
他们没觉得这些果农有问题。
但他们相信副帅的判断。
无条件的相信。
没等他们继续行动，果农群中，一直坐在中间、低头啃吃干粮的驼背老者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压低声音怒喝了一声。
下一刻，驼背老人手里的干饼旋转飞出，仿佛巨石般砸在了一个不良人的胸口。
场间响起骨头碎断的声音。
那个不良人甚至没来得及喊叫，就断绝了所有气息。
一品境！
这个驼背老人，竟然是一品境！
没有任何交流，剩下的五个不良人朝着中心聚集，杀阵转瞬成型。
他们五个都是二品境，都是襄樊城的不良人精锐。
五人结阵，该当如何？
一品，亦可杀！
————
早在第一把刀出鞘的瞬间，郭大绍几乎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人。
“跑！”
郭大绍怒吼出声，下意识地拉起身边的厨娘，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把她推开，独自翻身上马，一甩缰绳便朝着前方扬尘飞驰。
家仆们都不会骑马，见状赶紧钻进马车，跟紧郭大绍的脚步。
身后。
刀剑铮鸣，尘土喧嚣。
五个不良人结成的杀阵和驼背老者战到一起，不过几个呼吸，双方就已经走了数十招。
眼看战斗即将陷入僵局，又一个果农走上前，摘下了草帽。
“是孙长老！”
“北松亭孙长老！”
看清那人的瞬间，不良人们心如死灰。
又是一品！
孙长老抿嘴轻笑，说道：“不良人的同道们，好久不见。”
话音下落，他缓缓抽剑出鞘。
鲜红在眼前绽放。
半刻钟后，杨树林里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鸟兽们早被战斗惊的四处逃窜，正午闷热的风也绕过了这片树林。
“追！”
孙长老看着前方沉声喝道，朝脚下尸体吐了口唾沫。
没想到，区区几个二品境的不良人，竟然把他们拖了这么久！
而且按照他们的计划，动手时间本不是现在，而是傍晚。
以车队的速度，等到傍晚时分，便会处在两郡交界处，距离最近的村镇也有几十里路，没有谁会察觉到他们杀人的动静与痕迹。
为何郭大绍能识破他们的身份？
问题又是出自哪里？
孙长老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
但有一点是不用想的。
今天，郭大绍必须死。
乱象将至，天底下不能出现、他们也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宰相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