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远写下的名单,总共十二人。
何事看着这十二个人名,叹了口气。
连他都觉得有些陌生。
“二叔?”何问说道。
何事没有派人去查,看着他直截了当道:“你猜的没错,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何问皱眉道:“多久了?”
“很久了。”
何事语气里有些怀念:“年轻时我i刚离开清河那会儿,正是这些人声誉最高的时候,其中有几个人的地位加起来,几可比拟小半个圣贤城。”
“确实太久了。”
何事心生怅然。
他没有丝毫夸大。
放到那个时代,名单上的这些人,身份无一不是四大书院的山长、院监;无一不是真正的大儒。
他们著书立学,开堂授课,每个人门下都有数不清的记名弟子。
可惜。
几十年过去,世人或许还记得他们整理出的典籍,引用着他们开创的学说,但除了四大书院和门下的弟子们,已经很少人再提起他们的名字。
时间如剑。
不知不觉中,它会让人遗忘太多东西。
提到它,往往都是一肚子的伤春悲秋。
所以皇位上的李彻、朝堂里的权贵、包括何事自己在内,他们或是权倾天下或是位及人臣,心里最想要追求的,便是超越时间。
或者说。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事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感怀的情绪,伸手指着名单第一位的“闻嘉”,言归正传道:“闻老先生曾任白鹿洞书院的山长,这些人里,他应该是最晚辞世的那个,就在九年前。”
“应该?”
何问注意到话语的这两个字。
何事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来我这,不就是想求证这一点?”
何问呆呆道:“原来二叔您明白啊。”
“说吧,谁给你送的信?”
何事看着他问道。
混迹朝堂几十年,一路坐到宰相的位置,什么千奇百怪的想法没见过?
因而,当他瞧见名单的第一眼,就清楚了两人的意图。
何问撇撇嘴,反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到的?”
何事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就你那满是剑剑剑剑的脑子,能想到从这里入手?红叶嘛,玉柳先生的弟子,可不会想到打扰死去的老先生们。”
何问反驳:“这又不算打扰。”
“怎么,你还想挖坟?”
何事满脸嫌弃,笑骂道:“若是你瞻哥儿敢说这句话,我肯定把他吊在树上抽。”
听到这句熟悉的、至少听过一百遍的话,何问翻了个白眼,不禁为堂兄的生活默哀,又好奇他到底被吊在树上抽过没有。
红叶忍俊不禁,开口阻止叔侄二人继续斗嘴下去,解释道:“二叔,信是诸葛远送过来的。”
“诸葛家的小子倒是警醒。”
何事嗯了声,称赞道:“在册的人里面找不到,便从不在册又符合年龄的人里面找,确实是个好办法。”
何问点点头,深以为然。
何事说道:“就是这样找下去,必然会把四大书院得罪个遍,你就不担心?”
何问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件事本就是理所当然,即使四大书院不服,还能找青山和咱家的麻烦不成?至于不乐意我,大可随意。”
何事又看向红叶:“你呢?”
红叶知道他指的是玉柳先生,说道:“没事的,师父很少会介意这些。”
何事摆摆手:“随你们吧。”
何问指向那份名单,对他说道:“二叔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也好。”
何事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因为儒家的传承问题,许多老先生喜欢在大限来临前,带着弟子出门行走,倒在路上后,尸身便由同行的弟子带回。”
说着,他点了点名单上的三个人:“但这三位前辈都选择了坐船出海,没有带弟子同行,也没人送回确切的消息,自然没人清楚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两位最为可惜,据传是外出游学,在西北边界撞到了大荒教教主,他们当然不会是对手,在化血术下尸骨无存,逝世时还不满五十岁。”
“这位是他们的师长,在他们死去的两年后,只身前往荒域为弟子复仇,后来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这位林院长,他在夜幕展露头角之初,带着弟子站出来,号召众门派围剿夜幕,不久后连同门下的数位弟子离奇消失,想来是夜幕立威的手段。”
“这位……”
“这位……”
“最后的闫先生,评价褒贬不一,他官至礼部尚书,却因结党营私,犯了朝堂大忌,被陛下打入了天牢。闫先生本该于柴市问斩,但在行刑的前几天,天牢忽生大火,连同十几个犯人都被烧成了灰烬。”
何事喝了口水,轻叹一声:“总的来说,这十二个人,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们的尸身,勉强算作生死未卜吧。”
“果然如此。”
何问有了个大概,心想确实要去四大书院走上一趟。
告辞离开前,何事忽然喊住他,提醒道:“临行前,你可以先去见一见陛下。”
“陛下?”何问一时不解。
“这件事毕竟始于定山河。”
何事一边送两人出门,一边缓声说道:“借着皇家的势,你这一趟走下去,想必会轻松许多。”
何问想了想,点头道:“好。”
————
从相府到皇宫的距离,即使不走朱雀大街,也并不算太远。
只是以何问与红叶的身份,进皇宫难免有些麻烦,尤其两人没有提前报备,也没有被李彻召见的情况下。
最终还是找上了李棠溪。
“你们去皇宫干嘛?”
“诸葛来信,提醒了一些事情。”
何问简单解释了几句。
李棠溪弄清楚原委,认真说道:“丢剑的是我,挨骂和被谴责的也是我,这件事,交由我去办最好。”
何问不置可否。
各个方面来看,李棠溪确实最为合适。
但长安城的声音刚刚被李彻设局压下,如果李棠溪现在离开长安,一定会有人拿这个再做文章,到时候又会引起一连串的问题。
诸葛远也清楚这点,所以他才写信让何问过去,并没有知会李棠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