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探监(1 / 1)

前朝多任帝王都将传国玉玺奉为奇珍,似乎手握传国玉玺,皇位才能够坐得安稳,否则便是“白版皇帝”,会遭到报应和世人的嘲讽。

传国玉玺是真的。

百姓们对玉玺的虔诚也是真的。

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篆文更是真到不能再真。

但有资格争抢玉玺的那些人都清楚,得到玉玺就是得到天命的传言是假的。

到底有没有天命都不得而知。

玉玺也代表不了什么。

然而为了它,上百万将士伏尸荒野。

值得吗?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后人从史书里看,自然觉得不值,但无数豪杰为之折腰,他们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要的不是玉玺,而是一个证明。

“定山河也是证明。”何问开口道。

“这不能够。”

李棠溪摸着下巴,说道:“归根结底,玉玺只是一块玉,定山河也只是一把剑,仁宗先祖在位时,可没想过赋予它那么多意义,都是别人编的。”

何问认真说道:“象征本就不可捉摸,所以真和假没什么差别。”

李棠溪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就跟神佛是同一个道理。

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有神佛的存在,但各地庙观里都侍奉着神佛。

原因也简单。

人们打心眼里愿意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愿意去敬畏神佛。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何问看着他问道。

李棠溪回答:“瞒着。”

何问挑了挑眉。

红叶把药碗洗净放好,坐回何问身边,也心生不解:“丢剑可不是丢钱,迟早会被人知道的,你能瞒多久?”

李棠溪想了想道:“能瞒多久是多久,但我想瞒三个月就够了。”

何问说道:“三个月?”

李棠溪又一次拿出山河印。

“怎么说?”何问道。

“那装剑的木匣子有古怪,可以屏蔽我的感知,但它躲不过山河印。”

李棠溪说道:“昨天晚上,我便是循着山河印的指引,只是今天它突然不好使了,应该是里面积存的剑意耗尽,最多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何问愣了愣,很快释然。

定山河与山河印,两者同出同源,自然有所感应。

何问笑道:“如此便好。”

这三个月里。

也许会发生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红叶不允许两人碰酒,便去煮了一小壶热茶,三人随意闲聊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李棠溪起身告别,忽然想起一事,看着何问说道:“对了,从明天开始,我打算闭门谢客,对外就说参研剑道,在确定棠溪剑的位置前不会出门,如果你们有事,就通过裴伍找我。”

“好。”何问摆了摆手。

————

晨光熹微。

一辆马车从魏王府后门离开,停到了大理寺的监牢前。

车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的身形颀伟,容貌却很寻常,寻常到没有任何的记忆点。

如果他站在人群里,你完全没兴趣在这张脸上过多停留一眼,但当你盯着他仔细看时,又会觉得他的眉眼里藏有杨柳依依,给人一种安静和煦的感觉。

他是苏曜。

这张脸是李修曌的礼物。

苏曜也是昨天才知道,这张脸和闫秉的脸不同,闫秉的脸是从人身上活生生剥下来的,而他这张脸是画出来的。

作画者正是李修曌自己。

李修曌画了很多张,这是最好的那副。

而这张脸模仿的对象,是圣贤城现任城主、当代儒门的领袖孟超然。

苏曜走到牢狱大门。

魏王府已提前打点好一切,有衙役领着苏曜进门,径直去往深处的那间牢房。

木牌上铭刻着“苏仪”两字,便是苏曜父亲的名讳。

衙役打开门锁,先行退去。

苏曜的视线落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还是那样。

囚衣穿着像长衫,就算身在监牢里,头发依然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他鬓角处的黑发已经开始泛白,眼角也多出了几道皱纹。

短短一个多月,仿佛别离了数年。

苏曜眼眶微湿。

已经压下的后悔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他走进牢房,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取出餐盘,倒好酒水。

“请问先生是?”

苏仪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他有些奇怪。

这是他坐牢以来,第一个来看望的人。

苏家朋友很多,他在长安也有许多旧友,但这次苏曜的罪名实在太大,那些朋友大多都和他撇清了关系,剩下一部分也不敢在这个关口前来探望。

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苏曜没有回答。

他开始自言自语。

“苏曜偷学了化血术,在李弘政死后,他就逃离了长安城……后来他去了沂州,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关进囚车……有很多人追杀他,他又反过来杀了许多人……”

苏曜说着自己的经历。

却不敢用自己的声音。

“后来,他又返回了长安城,本来想着一死了之,这样陛下或许会开恩,放了苏家族人……但他忽然改变主意了,他又一次逃脱掉追杀……”

“直到现在,他也还在长安。”

苏曜缓缓地说着。

除去魏王府相关以及一些不方便外传的事情,苏曜把其余都说了出来,包括死在他手里的所有人,以及昨晚重伤何问的那一枪。

苏仪的声音沉重下来,看着他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曜安静片刻,道:“是我。”

在说这两个字时,他换回了本来的声音。

苏仪愣住了。

苏曜把酒碗推到父亲面前。

两人举杯同饮。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表露出身份后,苏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苏家治家极严,他一向敬重也有些怕自己的父亲。

事实上苏仪也不知如何言语。

苏仪不喜欢练武,相比修行,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研究圣人智慧上,早些年他曾在嵩阳书院求学,学成后返回沂州,就成了附近有名的治学儒士。

苏曜出生后,按照苏仪的打算,本该送往嵩阳书院或者圣贤城,后来一次偶然,封不悔去苏家喝酒,一眼看出苏曜的根骨极佳,软磨硬泡地把苏曜带去了不良人。

苏仪排斥刀剑。

苏曜最厌烦那些大道理。

父子两人的性格不同,走的方向不同。

自然有很多隔阂。

随着苏曜在修行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了。

就像现在这样。

真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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