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主宅。
唐琛坐在桌前,看着刚刚送过来的统合卷宗。
除去叛徒唐乙,八方执事死了两位。
各地商行负责人死了一百多个。
南召郡商路半数崩溃。
夜幕计划这一切的起点是唐家的护法位置,期间掺杂着许多东西,借住平江城吸引唐家的注意,甚至搬空了几处存放物资的库房,换算成最简单的银两统计,损失抵得上三把碧海剑。
听起来很多,但对整个唐家来说,族内有足够深的底蕴,除去八方执事的身死有些麻烦外,银钱和商路真的不算什么。
唐琛却不这样想。
这是他第一次全权负责唐家的行动。
他可以不论胜负,也可以不在乎银钱的损失,但他却不能不在乎族人的生命,看着卷宗上已经死去的人名,轻声说道:“抱歉。”
管事在其身后垂首而立,常年经手各类情报,在这些事情上,他反而比唐琛看得更加明白,言语间也悄然换了称呼:“家主,凡事总有取舍。”
唐琛摇头道:“生死事大。”
“生死各有其命。”
管事低声劝解道:“您下达的指派本没有错,有如今的结果也只是他们实力不济,或者说运气不好,族里人不会怪您的。”
唐琛自嘲道:“是不会怪,还是不敢怪?”
管事张张口,难以回答。
几千年的世家,上万户的族人,唐家坐守益州,家主的位置无异于益州境的皇帝,一言生死一言沉浮再简单不过,但其中的分量却重若大山。
————
平江西城药铺。
深红的桃枝木剑染上鲜红的血。
千幻死了。
她没有还手,任由那一剑划过自己的咽喉。
颜似卿坐回原处,安静地看着千幻的尸体。良久,他解下酒囊,喝光里面所有的烈酒,然后找出张毯子,盖在千幻身上,抱着她走向城外。
秋雨又起。
仿佛送别。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和千幻的衣衫。
踩在水里的脚步声哗哗响起,周围的唐家侍卫越聚越多,手里捏着一张画像,确定这位灰袍道士便是他们寻找了好几天的元遥。
呲呲呲。
破空声穿透雨幕。
几道暗器向道长飞去。
颜似卿没有转头,桃枝木剑立在身前开路。
暗器反弹而回。
惨呼声不止,鲜血混在秋雨里洒落,好在留住了性命。
侍卫们紧张地看向中央的穷酸道长,再不敢轻举妄动,负责的执事唐卫很快赶了过来,感受着道长周围的凌厉剑气,同样不敢贸然出手,抱拳行礼道:“敢问先生?”
颜似卿没有说话。
半枚玉佩落在唐卫的手里。
唐卫神情微变。
唐家当然知道叛徒阮修筠的相关情况,也知道他临死前都还握着半枚玉佩,因为玉佩是青城山前掌门的遗物,它的主人叫颜似卿。
唐卫哪里还不明白道长的身份?
他没有问颜似卿来这里做什么以及之前做过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侍卫们赶紧让路,双手托着玉佩躬身行礼:“唐卫见过先生。”
————
山顶立起一座墓碑。
墓碑没有刻名字。
说起来真是可笑,平江城里的两位绝世刺客曾共事四五年,相识也有二十多年,然而直到今天他们才亲眼看到对方的模样,然后便分出了生死。
颜似卿甚至不知道千幻的姓名。
雨水冲落在山头,溅起点点水花。
多少事,就此了。
颜似卿磨娑着墓碑,起身站在风雨里,整座平江城尽收眼底。
他抽出桃枝,开始舞剑。
这也是送别。
他也知道千幻为什么不还手。
负伤难敌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千幻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伪装别人,如今做回她自己,再和故人争斗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就干脆一些。或者说,从她借阮修筠算计道门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颜似卿取下青漆面具,放在了墓碑前。
千幻已死。
青面鬼也该放弃了。
至此。
万事皆休。
颜似卿又一次看向远处那片山。
他知道山里也有一座墓碑。
他是最应该在那座碑前叩拜的人。
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但现在他想过去看一看。
顺带取回自己的名字。
……
……
ps:千幻死了。颜似卿的往事应该不会再写了。如果以后写谢周的故事可能会写到这些,也可能本书完结后为颜似卿专门写一段番外。时间还早着,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