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在继续。
雨声密集,雨水汇在一起,沿着山路汩汩流下。
不过对来访青山的“客人们”来说,多大的雨都近不了他们的身,只能落在四周,所过之处,就连地面上的水滩都躲到了旁边,生怕弄湿他们的鞋子。
下一刻。
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旁边,有一条碎石小路,弯弯延延的,两侧种着齐排红松。小路不积水,红褐色的潮湿松叶铺在路面上,厚厚的一层,雅趣十足。
隔着雨帘与树梢,远远还可以看到几座别致小楼的影子。
那里便是青山的客院。
就在上个月初,青云大典开始的前几天,“客人们”有多半都在这里住着。
他们对客院并不陌生。
引起他们注意的也不是红松小楼。
而是那几个走在小路上的年青人。
几个逍遥境的年青人。
论天赋比他们要强上许多的年青人。
可以想象,这几个年青人,日后一定会像方正桓与东方月明那样扬名天下,扛起青山的大梁,或许还会有谁能够接过谢周的传承,成为青山掌门。
而现在,他们正扛着工具,准备去修整客院。
修整客院自然是真正的修整。
“客人们”还能读出另一种意思。
这便是方正桓的表态。
就算没有何问,青山也非他们能够比拟,无论是底蕴还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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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也下了一场雨。
微雨。
伴着轻风,飘飘洒洒的,洗去了旧年老城里积下的尘埃,染青了清水河边的几排杨柳,送走了遮在民众们心上的阴霾。
冬去春来。
对人们来说着实是一件喜事。
这座天下最富有的城池重新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里,关了许久的商铺纷纷打开正门,挂上喜庆的横幅红缎,那模样,好似今日开张。
在主街走上一圈,便能够发现,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换了招牌,把招牌上缀着的姓氏悄然间抹了下去。
不仅是“吴”和“芈”,还包括“何”。
哪里还分得清属于清河三家中的哪家?
喔,或许清河三家的说法已经不大准确。
即使清河没有改名清何,实际上已经可以唤作清何。
但不管怎么说,年节已过,旧事已去。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
何问很忙。
特别忙。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青山举行完会典,方正桓都要去师父那里,恨铁不成钢地说教一番,末了仿佛卸下重担似的与师父喝上一壶小酒。
原来,应付客人真的很累。
对着不熟悉甚至不认识的人,说些毫无营养的话。
还必须得保持青山掌门的气态。
何问跟谢周学过那一套对付道门宿老的礼仪,奈何他端茶端的手都发酸,客人们却默契地当做没有看到,这让少年好生恼火,端茶送客的道理都不懂,还谈什么道门未来与人生走向啊,烦不烦?
好在那些避不过去的人已经见完。
今天总归没有客人来访。
不对,这些还算不上客人。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打着拜访青山掌门的旗帜,不过是想证实那个消息的真假罢了。
现在证实了,接下来呢?
无非是以此为由头,为自家门派博得一些好处罢了。
想到自己势必会给青山还有师长们带来许多麻烦,何问叹了口气,抿了口杯子里的酒。
不是消愁。
何问也用不上借酒消愁,只是林朔月前天离开时又过来一趟,何问突然想要弥补那晚的遗憾,便从何庸那里要来了两坛好酒。
与林朔月饮上两杯后,他忽然间特别理解李棠溪。
茶香不如酒香。
喝酒也比喝茶潇洒。
可惜,何庸比他更忙,辛词与东方师伯又在昨日返回了青山,老管事说什么早已戒酒,以至于何问连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独酌亦是雅事。
何问这样想着,左手仍端着酒杯,右手并作剑指。
“起。”
“起!”
“给我起啊!!”
在他面前,紫气东来止不住颤动,却始终浮不起来。
“唉。”
何问幽幽地叹息一声,打消了御剑的心思,抽剑出鞘,看着紫气东来幽然古朴的剑身,感受着其间盎然不绝的剑意,沉默了很长时间。
“竟然会有些孤单。”
何问喃喃自语。
青山逍遥台是谢周的住处,在红叶没来的时候,逍遥台上经常就只有何问一个人,但那个时候,何问并不觉得孤单,也从来不觉得无趣。
听风雨看千山会腻。
修行不会。
学剑的时间都还不够,哪有时间去孤单?
然而,何问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的他,根本就没办法修行。
谢周以剑气暂时重续了他的经脉,引导内力流动的同时却又添了一层枷锁,何问想要调用内力,除非将那二十一柄小剑全部摧毁。
但那样一来,别说练剑,他得把全部心思放到引导内力上面。
没办法修行就没办法进步,更别提在五年内破境剑仙。
简单来说,摆在何问面前的只剩下一条死路,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是其他人面对这种情况,或许会感到绝望。
何问不会。
这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什么淡然与看穿生死,而是何问自幼跟在谢周身边,他比谁都相信师父,师父一定还有别的安排,师父一向如此。
那么他需要做的,还是那个字:等。
但总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
何问把酒杯放下,起身去屋里,拿出了两本演义小说。
这也是向何庸要的。
内容虽假,写得倒挺有意思,什么青山镇压了无数邪魔,少林后山连接着极乐世界,藏剑庄地下有一剑冢,葬着无数名剑……
就在何问看得津津有味时,侍卫敲了敲院门。
何问把书放下,无奈地问道:“怎么了?又有客人?”
侍卫摇摇头,说道:“红叶小姐回来了。”
何问微愣。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疑惑。
大和城与域外相接,除了一向不理会中原诸事的兰若寺便没有上得台面的门派或家族,按理来说,这边的消息应该还没有散到那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