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卫领令，转身跑了出去。
鲁宁走回屋里，生起火煎上一些补药。
夜深人静，清河城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点点繁星大多已经不见踪影，月色同样暗了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溜来几片阴云遮在了它们身前。
星月暂晦。
沉睡中的何问无意识地抿着唇，时而发生轻微的痛嘶声。
鲁宁心下不忍，问道：“先生，你能先帮他缓缓吗？”
冉轲摇头道：“不行，何掌门的内力在体内流窜，除了他自己，任何外来力量的介入都不能帮忙疏通，反而会与他的力量对冲，带去更大的负担。”
鲁宁不甘心地问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冉轲叹口气，摇了摇头。
除非有人与何问的力量完全相同，否则都帮不了他。
但天下修行由己为先，各门各派的功法武学又因人而异，就算是同出一脉，每个人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气息，从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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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分漫长。
不足一刻钟，对屋里的几人来说像是过了整夜。
前院传来一些声音，何人终于赶了回来，他身上衣衫与发髻都有些散乱，想来没有坐车，而是被钟淮带着，一路飞到老宅。
他急匆匆地走过庭院。
平日里的从容黯淡了很多。
只是在推门前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在进门的瞬间恢复了平静。
鲁宁眼眶微红，心里的担忧与紧张在这一刻终有了一丝依靠，“夫君……”
何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到床边坐下。
他沉默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何问。
后悔，遗憾，怜惜，不甘。
种种复杂情绪叠在一切，最终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何兄，能说说何掌门的情况吗？”
冉轲出声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何掌门这……应该是病吧？”
何人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确实是病。”
冉轲抬头望向他，追问道：“什么病？”
武学九品，入了一品后，说是百毒不侵都毫不为过，世间能有什么病可以影响一品境的强者呢？冉轲行走天下，从未见过这种事情。
“天妒。”
何人给出了回答。
“天妒。”冉轲低头重复了一遍，他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诸葛远与鲁宁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六十多年前，佛门有一位弟子，生来拥有天眼通与天耳通，见常人不可见之物，明常人不可明之事。”
何人缓缓开口：“一百年前，圣贤城城主幼子，道心天成且身具重瞳，万物入眼，自成圣人之像，被人誉为‘圣人转世’。一百四十年前，域外七邪教少主，应运而生，伴有天地异象。二百年前，纯阳剑仙的隔代弟子，生来二品境，天下剑术入目不忘。”
“伯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诸葛远皱起眉头。
何人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冉轲喟然道：“让我来说吧。”
他终于想了起来，前些日子，沂山剑仙传承显露的时候，他曾返回圣贤城，在藏书楼的最高一层找到了那本《纯阳剑仙序》。
而在这本记载剑仙生平的书旁边，还有一本古书。
其名：天妒。
相比于同层的其他书，这本书很薄，很不起眼，因为它里面记载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笔锋，仅仅一页纸，就足以写下他们的生平。
但冉轲只随手翻了几页，便再忘不了上面的人物。
“不管是那位佛家弟子与重瞳圣人，还是邪教少主，亦或是剑仙那位隔代弟子，他们都……”冉轲顿了顿，叹息道：“都没有活过十岁。”
“身具天眼通与天耳通的佛子，九岁入魔。”
“重瞳者为避世自毁双眼。”
“那个邪教弟子折于魔功反噬。”
“剑仙的隔代弟子入一品时剑断人亡。”
“不错，他们生来就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但与之伴随的，是劫难。天降劫难加于一人之身，非仙人不可阻挡。”
“这便是天妒。”
冉轲的声音很轻。
落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久久无言。
诸葛远咬牙道：“何问只是道心天成，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心天成，凭什么！”
何人转头看着他，说道：“不仅是道心天成。”
诸葛远愣了下。
何人说道：“还有剑心天成。”
诸葛远握紧拳头。
何人低声道：“剑心与道心，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能力，历代皆有人拥有。但两者叠加，便如同记载中入仙时出现的天劫一样，为天地不允。而他的问题在于经脉，比常人更脆弱，根本不可能承载道心与剑心的加持。”
冉轲沉默片刻，转而问道：“是谢兄吗？”
“嗯。”
何人点点头，说道：“在问儿刚出生时，谢先生就来过一趟，他算到了这一切，便与法显大师一起，强行把问儿身上的剑心打碎。”
冉轲摇头道：“然而看情况，劫难依然未消。”
何人说道：“与天妒作对，谈何容易？就算打碎了剑心，经脉依然难以承载。”
诸葛远问道：“为什么不连道心一起打碎呢？”
何人闭上眼睛，“一起打碎，他会直接死去。”
诸葛远安静了很长时间，“废掉武学可以吗？”他的语气中带着希冀，如果没有任何内力，是不是就能救人了？
“不行，他的经脉脆弱到连正常的成长都不能承受。”
何人说道：“谢先生当年自断仙缘，截留十道仙气，仅余的最后一道赠与他，隔断了道心与经脉之间的联系，问儿方才活到现在。”
“因而他的剑没有魂。”
“至于所谓的‘禁术’，不过是仙气暂时离体罢了。”
冉轲沉声问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入仙。”何人说道：“登临仙境，重塑己身。”
诸葛远问道：“他还有多长时间？”
“今夜之前，还有不足十年。”何人说道。
十年入仙。
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还是今夜之前。
那今夜之后呢？
何人带着伤感，幽幽道：“天妒是病，也是命。”